而回应姚恂的,却是李长安的放声大笑。
“姚恂,字士如,益州人士,自幼家贫,是你寡母一手将你抚养长大,供你读书识字。可纵使你满腹经纶,你姚家无权无势,你在益州也求不得一官半职。元和七年,真宗病笃自知不起,苦求宰相江流开恩科,你这才得了官身。你来京城赴考的三个月,是我伯父大开家中藏书任尔取阅。若非我伯父,金榜之上恐难有你名姓。姚恂,我李家于你有再造之恩,你要弹劾我李家”
姚恂无端被李长安掳来数日,也算见识了李长安的胆量。既然软语相求全无所用,姚恂知道唯有以强势压服了他才有安然脱身的机会。“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你若一意孤行,你伯父待老夫的恩情,老夫也顾不得了”
李长安闻言却只付之一笑,续道“真宗年间,朝廷官职多为世族把持。你出身寒门,纵使金榜题名,也是无官无职。直至兴平二年,巴蜀太守陶俨血书弹劾蜀中世族刘氏上达天听,先帝这才寻到机会打破世族对朝廷官职的把控,将你安排入职。不久,原晋阳县令张启又被钟氏弹劾虐民生事,姚恂你平步青云,短短一年之间就从一名待职冗官成为一方牧民官。姚恂,若非真宗陛下舍下脸面苦求开恩科,你至今仍是一介寒门;若非先帝与世族翻脸,你空有官身亦是无用。大陈朝两代帝王对你的提拔知遇之恩的确天高海深,可你又是如何回报他们的呢”
姚恂的脸上一阵红又一阵白,竟是半个字也答不上来。
“姚恂,先帝令你来晋阳究竟要你做什么是让你与张家沆瀣一气,上欺朝廷下虐百姓还是让你以陶俨为榜样,将张家在晋阳的势力连根拔起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姚恂,你也配”
老底被揭,姚恂脸上顿时阵阵火辣。只见他红着眼急喘了几口粗气,忽而羞怒大吼“你懂什么无知孩童,听长辈闲聊几句就敢到老夫的面前卖弄张家在晋阳势大,背后还有太原钟氏撑腰。我只是区区一县之主,能为之奈何为之奈何”
当年哀宗将姚恂派到晋阳县令的任上,是因在朝中处死钟芝在先。太原太守钟机首告张启虐民生事,哀宗只当钟家服软,兴高采烈派了姚恂来晋阳打开局面。那时,姚恂不知深浅慷慨赴任,直至到了任上方才知晓太原郡下辖七个县,大半都是钟家的亲信。姚恂一个光杆司令,又能做得了什么
李长安冷冷地看着情绪失控的姚恂,一针见血地道“所以,你背叛了先帝。可亲而不可劫,可近而不可迫,可杀而不可辱姚恂,你当真做到了么”
姚恂无地自容,他再也站立不住终究跪跌在地,嚎啕大哭。“先帝既逝,我亦无颜留在任上,为何你还纠缠不放”
他埋头哭了一阵,又是心头火起。“你李家既然不怕张家、不怕钟家,你师父师娘的案子又何苦来寻我为什么不去找你伯父给你主持公道你不去,不也一样害怕”
“我师父师娘的案子是在你的任上发生你若不问,要你何用”李长安大吼一声,喝断了姚恂的强词夺理。“姚恂,朝廷官员无数,先帝为何要令你来晋阳因为你是寒门出身,因为只有你才明白无权无势的平头百姓被世族欺辱之苦。他希望你能为晋阳的百姓主持公道,他希望你能成为第二个陶俨。可惜,你不但背叛了先帝,你更背叛了你的阶级懦夫”
姚恂哑口无言,他好似被人抽去了骨头,满身大汗地瘫倒在地。他的脸上满是惊恐,因为他从不知道原来一个孩童竟也可以将他身上这张人皮剥去,露出猪狗不如的灵魂。
“我怕么可笑”李长安走上前,自背后拽住姚恂散乱的白发用力往后一扯,在他耳侧缓缓言道。“姚县尊,这案子你不敢判,我敢根据我大陈律令,杀人者斩身为父母官,与世族勾结包庇凶徒,当与杀人者同罪”
李长安话音一落,姚恂顿觉背心猛然一阵剧痛。他不可置信地低下头,可不等他看清什么,耳边便听得李长安那切冰断玉的嗓音朗然道
“姚恂,上路罢”
只听“噗”地一声,一把雪亮的银刃刺穿姚恂的心脏,瞬间破体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