笄礼一过,婚期就近了。
锦心这儿还有贺时年去岁酿下的海棠酒,她从京城一路带回来,于花木下埋了一年多。
蕙心、澜心、未心出嫁前都饮了她的海棠酒,如今轮到她要出阁了,自然也未曾例外。
冬日天气寒冷,姊妹几个在锦心屋里炕上吃的,澜心一路奔波风尘仆仆地回来,总算赶上锦心的笄礼,还没能好好歇歇,这会褪了大衣裳家常披着件比甲在身上,往炕里头一挤,半盏热酒下肚,顿时长舒了一口气。
前儿个赶忙,这会蕙心才分出心神问了她一句,“你自个儿随着姑姑回来的,你姑爷与盈姐儿呢他们两个怎样前头听你姐夫说妹婿要谋外任,看好哪一处”
“如今还能是哪一处好江南呗。”澜心笑了一声,见蕙心有些嗔恼,忙道“我这说的是实话,你看如今大哥为何在江南不就因为东宫太子还在这儿呢么,太子在这儿为什么江南官场啊。等太子一走,这边百废俱兴,调来这边正能施展拳脚积累资历。”
蕙心这才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又迟疑着道“我隐约听你姐夫提起那些世家大嫂家有碍无碍,我看阿兄这段日子可忙得很,大嫂的脸色也不大好看。”
“大嫂那是生澈哥儿时候落下的虚症,这一年来养着好了不少,从北到南又折腾一通才有些不好吧。我听斐哥说,云家似乎没什么问题。”澜心也有些迟疑,未心开口安慰她们道“云家确实没事,他们在官场中涉足不深,也没有在江南官场盘踞扎根,以文名引舆论什么的,一家子清流读书人,青山书院与云老先生素有美名,桃李遍天下,既然没掺和过江南官场这些事,就不会动他们的。”
锦心点了点头,“那些旧世家里云家算是抽身最早、运气最好的了。其实若非那些世家贪弄权柄,意图把握南地官场,上头也不会动他们,都说什么千年的世家,你看原先前朝那些大世家,如今还剩几家了本朝兵力强盛,朝局清明,他们再怎么折腾也不过负隅顽抗罢了,何况江南官场也不是铁板一块,前些年执金密卫在江南大开杀戒,到底也杀掉了一部分人的野心,跟着他们折腾的人还是不多。
如今太子过来,是因为当今有意扶植太子,踩一踩他们这些老牌世家,抬举起北边建的新派书院,收拢天下士人之心,然后顺利推行官建书院,敲掉这些自以为还活在数百年前能呼风唤雨的文坛世家。
这个不算什么,江南之地,对上头而言最要紧的并是那些世家,因为即便不管他们他们也折腾不出什么风浪,你看如今想要搞事的那几家,有哪一家还有先年的气象
不过是垂死挣扎白日大梦,后世子弟不肖者甚多,再过一二代免不得便流入微末了,跳梁小丑而已,让太子来,不过是让他们发挥发挥余热,死前再给太子踩一脚,也算用他们先祖攒下的名声做做贡献。如今上头看重的只怕是官商勾结盐政混乱。盐政一向是本朝国库收入的大头,打从前头起,五任巡盐御史,有哪一个最终有下场的如今这个也快了。”
两杯温热绵软的果酒下肚,炕上也确实暖和,她的脸颊被烘得有些微红,撤了两个暗囊来身后,一面把玩着手中剔透的盏子,一面漫不经心懒洋洋地说道。
她言语间是一派平常,口吻颇为随意,原本在外屋整理东西的婄云听了脚步却不由微顿,连忙探身进来,见她面色如常并没有什么虚弱之容,才略松了心。
她倒是不怕别的,就是锦心前些年半点心力耗不得的样子把她吓坏了,这些事情对锦心而言虽然平常,可再平常,是一点不用想就能说出来的吗
她只怕锦心的身子再有些差错,这一二年锦心的身子越是好,她心里反而不敢十分放心,时刻提着口气,不敢松懈。
屋里几人被惊到的就不是这个了,澜心嘴里一口酒咽到一半险些把自己呛着,硬咳了两声,然后隔着个未心千里迢迢伸出指头来戳锦心的额头,“行啊你,朝堂局势洞若观火,你姐都未必有你知道的清楚。”
因为这件事是贺时年一手引导促成的,而在前世,她也撑着文从翰,在江南做过类似的事情。
当时的局势比眼下复杂百倍,其中的复杂困难如今也只有锦心知道,她自然对江南局势更为清楚。
刚才是嘴一松直接秃噜出来了,这会被澜心一戳,她就嘿嘿一笑,眼神迷蒙带着点醉意,澜心感到有些无奈,“你就演吧你那脑袋啊,就是不用,用起来比我们都好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