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除夕这日,文府中反而更是热闹了。
昨夜合欢宴散去后天色已晚,众人都没回园子里,各自随着生母住了一夜,因文夫人今年有孕在身,自然也没提守岁的事。
次日一早,卢妈妈便从后头赶了过来,先给徐姨娘拜了年,徐姨娘命人拿了一个塞着两个金锞子的荷包给她这是乐顺斋里头等份额的赏了,只有周嬷嬷并锦心、文从林身边得脸的嬷嬷有,其余大丫头们还要再减一等,是一金一银两个,立夏、绣巧等人都是。
卢妈妈领了赏,连说了几句吉利话,她照顾锦心多年,深知徐姨娘的心结在何处,故而只祝姨娘、哥儿、姐儿来年身体康健平平安安,便叫徐姨娘很是开心了,又吩咐人取两块尺头给她,笑道“过年了,你家哥儿又长一岁,这块尺头给他裁衣裳穿吧。”
她正在镜台前梳妆,这会叫人端了个墩子来给卢妈妈坐了,命人端上茶来叙着话,一面遣人去看锦心起了没有。
锦心这会也已经起身了,虽还有些困倦,坐在桌子前迷迷瞪瞪的,但面容端静,等闲外人也看不出来,只觉有几分懒散,放在锦心身上也不过平常,她身边人并不觉奇,唯有婄云能看出两分,心中感到熟悉,又有些好笑。
因是新年,锦心身上穿着大红的袄褂,对襟的哆罗呢褂子领口露出里头袄儿襟前颜色鲜亮的柚子,露出柚子的一角,几簇绿叶拥簇着,颜色搭配极好、质地上佳,即便红绿搭配也不显粗俗,惟觉鲜亮喜人。
褂子上素无纹饰,下摆垂到膝上,露出底下半见黄的棉裙,脖子上一个沉甸甸的金项圈,挂着一块凝脂美玉,项圈上錾着松木灵芝祥云如意,头上是錾着灵芝云纹的金头簪,一枝红梅绢花斜插,正是大姑奶奶送来的京中内造新花样。
耳边是用细细的金丝坠着水滴形的玉珠儿,未加工艺不见镶嵌,反而有天然去雕饰之感。
这样打扮完全,锦心便觉着肩上发僵,不由哀叹道“幸亏每年只过一回年,不然这身量我也没得长了。”
绣巧听了“噗嗤”一笑,替锦心理了理褂子下摆的流苏,笑道“姑娘好端端的,愁这个做什么或是脖子压着不舒服,晚上我帮您揉揉。大正月里头,人来人往的,总要叫人知道咱们家姑娘的体面不是”
锦心有些无奈,却也只能任由她们上下摆弄自己,等一切装饰齐全,方被四五个婢仆簇拥着来到徐姨娘房中。
锦心一进屋,便有人捧了锦垫来,锦心提起裙摆跪下,给徐姨娘行了礼,动作如行云流水,既有端庄沉稳,又有少女的轻盈俏丽,一举一动都好看极了。
“女儿给阿娘拜年了,祝阿娘新年事事顺意、身体康健、万事无忧。”她面上抿着唇带着笑,动作也不显迟慢,很是轻盈灵动,但耳边坠子只是轻曳,发后流苏微动,便透着内敛矜雅。
这是寻常闺秀至少四五年的修行,然而锦心至今学习礼仪尚且不足一月,或者说正经随着钱嬷嬷习学,只学了几日罢了。
骆嬷嬷在旁看着,心中不由感慨万千,那边徐姨娘已命人捧出两只雕花木盒来,含笑示意锦心接过打开。
锦心打开一瞧,上头那个木盒里是满满当当的金银锞子,打造的精细小巧,银的占八分、金的占二分,在府里素日赏人或者外头兑了钱来花用都很方便。
文家豪富,对外还算低调尚且不显什么,但对家里的孩子们却是实打实的大方。两个哥儿在文夫人的坚持下尚且没有养得十分娇贵,但对姑娘们却是实打实的抚富养。
譬如金陵闺秀们那些世家大族的多是每月二两,官家女子只有巡抚、总督二府闺秀月银能有此数,但文家的几位姑娘每月月银却是实打实的五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