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余枕苗回去禀告给余明函说,何似飞打算写信请家中爷奶来木沧县时,正慢悠悠看书的余明函一时间居然品不出自己此刻的感受。
被亲人关心着,恐怕就是这种心情吧。
有那么一瞬间,余明函甚至想过,他不再给似飞施加任何压力,不再要求似飞一定要爬到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上,去像满朝文武证明自己这把老骨头的厉害。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位极人臣并非只是自己对似飞的要求,更是似飞自己一直以来的想法。这孩子心怀柔情,却同样有股猛烈的狂劲儿。
余明函叹了口气,开始思考自己怎么把最后一课教给似飞。
良久,余枕苗都收拾完院子回来后,见主人还保持着方才的姿态坐在窗户旁,他以为主人睡着了,想悄悄过去给主人盖一条毯子。没想到走近后,听到主人喃喃自语“这最后一课,为师自己都做得不好,这可怎么教你啊,哎。”
余枕苗早先就听过主人说起这最后一课,此刻并未躲闪,而是上前轻手轻脚给余明函盖上毯子。
他道“老爷,似飞少爷有乔少爷的。”
余明函顿了顿,忽然睁开眼睛,他年纪大了,眼白处有些斑,加之整个人精神头一般,透着一股沉沉的暮气,此刻,听到余枕苗的话,整个人精气神仿佛都重新回来,眼睛泛着如炬的光,下意识问“此话怎讲”
余枕苗忙道“老爷,我说的是乔少爷,并非乔家。”
余明函摆手“老夫自然知道。”
余枕苗道“老爷,我的意思是,少爷身边有乔少爷,即便是不为了自己,为了乔少爷,似飞少爷也会多加考虑的。”
并不会像主人一样过刚过直,年轻时一心只想变法,结果忽略了皇帝的态度和文武百官的动向,并且在此期间得罪了太多人,导致自己成为众矢之的,最终众叛亲离。
余明函陷入了思考,他觉得枕苗说得在理。
他这辈子未曾经历过情爱,未曾为谁心动过,不晓得那种为了对方付出一切的想法。但看着那乔家小儿对似飞的心意,余明函感觉自己似乎懂了一二。
倘若似飞身边有乔家小儿陪伴的话,似飞身入朝堂后,考虑的便会周到一些,并不会像他当年一样,一股脑的钻了牛角尖,结果被皇帝和满朝文武把牛角给砍了,也舍弃了自己。
余枕苗见自家主人眸中好像多了几分了然,又道“老爷啊,其实似飞少爷他心思本就很周全,有时候他是做了很离经叛道的事情,但我总觉得,似飞少爷最终可以力挽狂澜。”
就像他执意要娶乔家少爷一样。
余明函听到这话笑了笑,道“你啊,你从来就没给我说过这句话。”
不过他也确实没力挽狂澜过,他都被贬为庶人了。
余枕苗神情中带了几分窘态,道“可能是因为您每次做了决定,都显得特别偏执,一副要跟皇帝破釜沉舟的架势;但似飞少爷无论做了什么,都、都显得从容”
余明函笑着让他滚“我那是知道后果,依然固执己见,这一点你没说错。但似飞那哪是从容,他就是狂,他觉得那后果不算严重,他觉得他能长风破浪。”
顿了顿,他道,“有这种信念挺好的,年轻人就该如此。”
余枕苗作势要滚出去。
余枕苗道“罢了罢了,好好走路,经过你的提醒,这最后一课,我会上了。”
于是,在回村的马车上,余明函叫何似飞与自己共乘一车。
他板起脸,正襟危坐,说“似飞,该学的你都已学到,接下来就该自己将所学内容不断整理归纳,在脑海中形成严谨的逻辑链条。”
说到这里,他突然话锋一转,“科考相关的为师是没有什么再教的了,但在你动身去京城前,为师还是要教你最后一课。”
何似飞跪坐在老师对面,神色恭谨“老师请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