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情况下,年长者同少年人说起自己的少年时,总会带着深切的怀念和淡淡的惆怅。
遑论余明函已七十有四,同何似飞的年岁差了整整一甲子,便总是不太喜欢同少年人讲自己的少年时。
但此刻,听着少年人用满是惊讶的语气,余明函感觉身体好像来了劲儿,道“我那个学堂距离牧高村多远啊,更别提还得爬山,年纪再大点听着这么长的路就闻之生畏,也就那会儿精力充沛,下学堂后把书篮一放,揣俩米糕,就跟伙伴往山那儿跑。”
何似飞完全想象不出老师年少时撒腿就跑的样子。
他所听到的余明函,是连中三元名满天下的才俊,是在政权迭代中三起三落的名士,这两者无论哪个,都跟撂下书篮,揣俩米糕,撒腿就跑扯不上干系。
“怎么,忽然提起这个”余明函疑惑。
何似飞听了老师的少年事,心中行路难的困顿郁结消散了些,笑着道“再过十来天就到重阳,学生想请老师去家中做客,还可一同登高远眺。”
余明函这年岁,他的好友一般都入了土,他的家人则在当年他风光时全部搬去京城,在他落魄时同他划清界限。
他已经忘了多少年没过这重阳节了。
往常似飞也邀请过他,但他以登山太累,你们几个同窗去游玩拒绝了。今年,似飞请他去家做客,估计不仅是似飞的意思,还有其长辈的盛情。毕竟,似飞刚中秀才,家中无论如何都得办场宴席,届时木沧县乡绅等也回派人来道喜。余明函这个老师自然不好缺席。
想到这里,余明函问“你家定是要去的,不过,九月再办宴席,不会太晚么”
似飞昨日从郡城回来的消息估计已经传遍了木沧县,村里、家中估计都开始张罗了。
何似飞道“不晚,家中爷奶年纪大了,便只剩下学生自个儿来操办这场宴席,平日里学生还得念书,想必乡亲们会理解。”
余明函道“这些事枕苗都会,届时让他帮衬你。不过,也别全让枕苗代劳,待你入京自立门户,各方面事都得有所涉猎,才不会被人糊弄过去。”
何似飞道“是,学生知晓。”
这时已经走到了余明函门口,他问“你何时回乡”
“老师要同学生一道回吗”何似飞大喜过望,道,“具体日子还没定,不过,学生从过年开始,便参加县试,一直没来得及回去见爷奶。此次想在家多住些时日,待重阳过后再来县城。”
余明函道“也好,那三日后一道去吧。家里房子可够住”
何似飞道“够住,前些年卖木雕赚了钱,便给家里重新盖了砖瓦房,铺了地龙。冬日里老师要是冷,便可住在家里。今年过年我回家时,看到爷奶养了一只大公鸡和四只母鸡,日日可以吃上自家新鲜的鸡蛋。”
何似飞到底是末世那个物资短缺到可怕的时代过来的,他不仅对海棠枝桠、柳枝这等植物有爱惜之心,还对那充满活生生、精神奕奕的动物带着无尽喜欢。
过年他回家那会儿看到鸡窝,整个人眼睛都瞪大了,那几日天天起个大早惦记着喂鸡。惹得他爷奶无比心疼读书已经很累了,大冬天还得练习穿着单衣御寒。好不容易回趟家,又不好好多睡一会儿。
余明函倒是啧了声“你这新奇又欢喜的语气,着实不像农户出身的孩子。”
他也算是农户出身,幼时谁家没见过鸡鸭鹅的小时候经常用弹弓瞄准邻居那咯咯咯叫的大公鸡打,后来被邻居告诉爹娘,他就被揍了。
何似飞一点也不担心自己并非原主的事情被猜到。
他笑着道“幼时家里贫穷,吃不上鸡蛋。再加上那几年时不时突发洪水,水流一过,就经常闹瘟疫,周围邻里都没有养鸡的。故此,学生才觉得新奇。”
余明函同样笑呵呵道“你现在这样啊,看起来最多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