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那个教导他们林中骑马飞射的义父已经老成这般模样,还有几年活头他叫自己干嘛自己照做便是。
顾升目送陈平给马儿套上马车,玉照慢悠悠回头偷看他一眼,然后迅速跑了过去跳上了马车。
他面容沉冷,默然的看着这一切,无动于衷。
看着那个姑娘在阳光底下宛如透明,不像是个真人,阳光穿透了她的身体,地上却连一丝影子也无。
看着那姑娘钻进了马车里。
是人吗还是
他终于忍不住,想最后叫她一句,再看她一眼“你”
玉照从马车里钻出头来,朝他挥手致谢,她似乎意有所指,明媚的笑了起来。
她肩笼霞光,头顶烈阳,笑的露出尖尖的虎牙,诚恳道“顾将军顾大人,谢谢你啊,你其实是个好人,大好人,真的。”
顾升牵扯着苍老的脸皮,笑了笑“是么她要是还活着,恐怕不是这么认为的。”
屋外风声呼啸不断。
玉照却恍然大悟起来,眼前这人不是那个掳走她的顾升。
那位顾升,明显的充满戾气,且不甘心,并无半点眼前这位老者看透世间万物的模样。
眼前这位老者,是如此的睿智,恐怕早就看透了一切。
这个梦境,不应该说她以前做过的所有梦境,都不是她的那个世界,那个她早早退婚嫁给道长的世界。
而是同属于那个以自己病逝为结局的世界。
不同的是,以前她是以一个旁观者,以那个病入膏肓的身体在梦境里挣扎,而如今那个残破不堪的自己的身体早已死了五十年,她早没了梦境寄托的身体。
虽然这个身体没有知觉,她却是真真实实来到了这个世界里。
玉照睁着一双明眸,目光灼灼的注视着面前的顾老将军,郑重道“她要是还活着,也觉得你是个好人,什么误会不误会的,她或许都明白的。只是过去了也就过去了,人总要往前走向前看的,她也许也是想要你早些走出来呢”
哪有什么是非对错,有时候不过是一念之差罢了。
那个年纪轻轻与世长辞的宝儿并不知,她的前夫一生都没走出来,都没放下她。
玉照与陈平这一路,倒不算是坎坷。
身边有个年轻力壮的男人,赶起路来方便且少了许多麻烦事儿,她也不知自己能在这个梦境里多久,只好走到哪儿算哪儿,若是走到半路她醒了,那也实属无奈,该提前跟陈平打个招呼,别叫他担忧了。
他们一路走着陈平所熟悉的小道,不到五日便离开了所在的州。
一路上,玉照问了陈平许多事儿,陈平起了些惊疑“你是大齐人吗怎么什么都不知道连皇帝是哪个也不知道”
要不是义父叮嘱过他的,陈平都怀疑这人是间谍了,什么都不知,什么都要问。
玉照将帘子两侧竹帘卷起,脸颊被迎面而来的春风吹得飞扬起来,她看着外头熙熙攘攘的闹市,再往前就是京畿了。
她懒洋洋的重新躺回马车里,对前头赶马的陈平喃喃说起“我只知道皇帝叫赵玄,帝号可长可长了,我总是记不住,叫神功圣德文武什么皇帝,什么时候换了皇帝我都不知,你知道赵玄吗他他是不是还活着”
陈平打断她“你胆子可不小,快到京畿脚下了,还敢直呼太上皇名讳。”
玉照雀跃起来,竟然还没死呢,如她所想的一般。
她看陈平瞪大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玉照笑笑,编了个借口糊弄过去“我以前身子孱弱,也住在江都,成日躲在闺房里吃药,睡得昏昏沉沉,什么都不知呢。”
陈平低声跟她解释起来,本就是一介粗人,又是常年生活在乡下的,不懂人情世道,与玉照私下说话颇有些无所顾忌,见她真的不知便仔细说起来“那位太上皇,听说以前很厉害的明君,但许多年前不知怎么的就开始沉迷于修道,听说把宫殿都给改了名字,全学了道观里的名号。做了好多年皇帝,前几年才退了位做起了太上皇,如今估计在哪个观里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