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不答,回到屋内坐下后,才幽幽开口“不过一个不知得宠与否的公子婚礼,能看出什么排场倒确实配不上诸侯公子的身份,但秦国本就是偏远之地,能期待他们懂什么礼仪”
那人一听,也是,遂不再纠缠这个问题。
见张良说完这话就陷入了思索之中,那人又忍不住撩闲“张良你在想什么想怎么逃出去亦或者想去救韩王我劝你还是别想太多,无论如何,韩王也曾是诸侯王,秦王就算将人俘虏也不会对他太差。你真要担心,不妨多担心担心自己。”
“逃跑呢,我劝你也别多想了。秦国戒备森严,出门处处受限,你真要侥幸逃出了这个宅子,怕是反倒活不下去,若再被抓住,只怕连命都没了。”
张良看了他一眼“区区性命,纵然丢了又何妨”
那人愣住,突然想起张良是曾做出过在亲弟死后,即便身负百万家财也连个葬礼都不愿给弟弟办的狠人。若非秦国后来突然改变主意,直接派兵将所有贵族的私产抄没充公,以张良手中钱财,指不定真能按他想法资助一些反秦势力,亦或者干脆收买几个武艺高强的剑客去
刺杀秦王。
这人说不在意性命,那是真不在意。
这般想着,那人只得讪讪开口“你这人怎么回事,好死不如赖活着的道理都不懂”
张良都懒得搭理他。
那人又气又恼,很想拂袖而去。可这处宅院就关了他们两个人,除此外就只剩下门外看守的士兵,连个帮忙打扫做饭的奴隶都没有,就算他现在气怒离开,等会儿也只能灰溜溜地找张良服软讨饶。
他可受不了一个人。
张良没搭理他,脑子里还盘旋着自己被押解到咸阳时的所见所闻,以及方才惊鸿一瞥,所见到的街边百姓为一个寻常的秦国公子成婚,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
这样的画面,张良从未见过。
张良如今已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因父亲去世之时不过垂髫之龄而无法凭借父荫入朝为官,等到年纪大了又早已人走茶凉,即便有心入仕,张良也只能在韩国做个微末小官,再不能如祖父与父亲般延续“五世相韩”的传奇。
但他并不甘心,为了传扬名声也曾四处游历。
可就算富庶强盛如齐楚,能人辈出如魏国,骁勇善战如赵国,民风彪悍如燕国
也似乎与韩国没什么差别。
贵族的生活是一样的奢靡无度,官员的生活是一样的醉生梦死,百姓的生活也是一般的朝不保夕。
处于社会最底层的百姓别说是为王族成婚感到高兴了,看到了不暗自唾骂几句都是好的。
他几乎要以为,七国都是如此了。
却没想到,张良在年纪太小的时候自觉本事不济因为秦国常年压着其他国家打,又地处蛮荒之地,所以在各国的名声一直不太好不敢贸然进入的秦国的,反倒给了他与其他六国完全不一样的感受。
一直被人称作律法严苛的秦国,其君主、乃至其子嗣,竟然很受底层百姓的爱戴
张良,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他不懂,为什么在非一般严苛的秦律治理下,还会有那么多爱戴君王的百姓,反倒是律法宽容的六国,只能受到百姓的畏惧与背后辱骂。
张良坐在原地思考了一整晚,想得脑袋都要炸了也没想明白这个问题。
却不想,次日他竟从那个一贯不学无术的“舍友”口中知道了答案“你为何会纠结这般可笑的问题我父亲时常赞你比旁人聪慧,可你竟从未想过,你张家被秦国抄没前那富可敌国的家财到底是从何而来”
张良皱眉“自是祖父与父亲多年为官的俸禄、多年积攒下来的陛下赏赐,以及张家持续多年购置、增加之田地的积年粮食产出。”
“那你祖父与父亲所获得俸禄,陛下的赏赐与张家的田产又从何而来”
张良语气略有些迟疑“自是百姓每年的税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