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顾无言半晌,钟淑妃终于从纪新雪面无表情的脸上发现不对劲,她上前两步,想要去摸纪新雪的脸,“雪奴。”
纪新雪抓住钟娘子的手,目光从钟娘子的脸上移动到与他近在咫尺的手上。
钟娘子虽然早年做过女官,进入嘉王府后却养尊处优十几年,双手比纪新雪因为最近抄书勤勉而生出薄茧的手还要细腻,完全看不出这双手的主人是年近三旬的人。
只差一点,这双手就会亲手端着下了药的茶水递给他。
毫无防备的他会将下了药的茶水转而递向新帝,然后眼睁睁的看着新帝毫无防备的喝下茶水。
纪新雪猛地推开钟淑妃,扶着茶案发出干呕。
钟淑妃猝不及防的被纪新雪推开,退后好几步才稳住身形,她面上浮现焦急,快步走向纪新雪,“雪奴,你怎么了,可是晚膳用的不适。”
纪新雪闭上眼睛靠在背椅上,无声握紧手中的瓷瓶。
他有很多话想要问钟淑妃,这些话尽数挤在喉咙口的位置,不知道要先问哪一个。
先问钟淑妃知不知道蒋太后和苏太后势如水火,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轻信德康长公主的话
还是问钟淑妃知不知道给皇帝下药的后果
然而这些话还没问出口,纪新雪就已经知道钟淑妃会有的反应。
钟淑妃只关心小小的蒹葭宫,根本就不在意蒋太后和苏太后之间争锋。
至于给皇帝下药的后果钟淑妃也许知道,但她完全没想过会失败或者在成功后暴露,她只能看到德康长公主为她描绘的下药成功后的种种利处,大概从未想过她甚至钟家要为这件事承担多大的风险。
她更不会去想纪新雪会为这件事感受到多大的痛苦,因为她做这件事的源头就是为了纪新雪好。
纪新雪越是分析钟淑妃的想法,越是绝望。
他和钟淑妃从王府小院到栖霞院再到皇宫,身上的拘束越来越少,生活越来越惬意,为什么钟淑妃反而变得面目全非,几乎让他认不出来
钟淑妃后知后觉的从纪新雪冷淡的态度中,察觉到纪新雪的愤怒,她眼中闪过慌张,试图说服纪新雪,“雪奴,这只是让你不会再有弟弟妹妹的药,绝不会有其他影响。”
纪新雪仿佛雕塑似的坐在椅子上,丝毫没有理睬钟淑妃的意思。
“阿娘只有你一个孩子,怎么可能不全心全意的为你考虑”钟淑妃眼中落下泪,“可是你阿耶不仅有你,还有你的兄弟姐妹,将来也许还会有更多的孩子,皇宫中每多一个孩子,你阿耶投注在你身上的目光就会少半分。”
纪新雪仍旧无动于衷,眉宇间几不可查的痛苦逐渐变成冷漠。
可惜越来越慌张的钟淑妃没有发现纪新雪前所未有的冷漠,仍旧在绞尽脑汁的想办法说服纪新雪。
“你是不是以为你和襄临郡王有婚约,就算你阿耶的注意力被新出生的皇嗣吸引,你的日子也不会改变”钟淑妃狠心提起始终憋在她心中,让她如鲠在喉的事。
纪新雪睁开眼睛,注视钟淑妃的目光中没有半波澜。
看着这样的纪新雪,钟淑妃心中忽然生出难以抑制的惶恐,面前的人明明是她从小养到大的孩子怎么会怎么会用如此陌生的目光注视她
钟淑妃在恐惧中停止继续思考,凭着本能将想说的话一股脑的说给纪新雪听,“你不可能和襄临郡王成亲,你们的婚约迟早都会作废”
“为什么”纪新雪哑着嗓子问钟淑妃。
他当然知道婚约只是权宜之计,他和虞珩不会成婚,但他想听钟淑妃亲口说出为什么。
钟淑妃见纪新雪终于肯回应她,顿时喜出望外,旧话重提,“雪奴,你要相信阿娘不会害你,毕竟阿娘只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