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森穆特感到恐惧与愤怒同时从小男孩的心底腾起。
恐惧是受了母亲的感染,愤怒来自男孩自己。
中年男人在瘦小的他跟前宛若一个巨人,他的拳头比水瓢大,两条腿比撑着牲口棚的木柱还粗。男孩强撑着没有逃开,而是睁大了那对金色的眼睛,带着惊恐,一动不动地望着面前的男人。
中年男人见他不动弹,干脆拽过母亲的头发,狠狠地将她甩在牲口棚跟前的地面上,口中大骂“你这卑贱的女奴,究竟是从哪里得来这个野中儿子”
森穆特没见过自己的父亲,母亲也对他的出身来历讳莫如深。
但是在埃及内陆,金色的眼眸与褐色的头发是绝无仅有的特征,似乎昭示着他不可能是个正常埃及人的孩子,他的血脉必定来自遥远的异邦。
此刻被欺凌被侮辱的女奴小声地哭泣着,避开了主人的问题,反而低声下气地请求着“求求您放过他,他是个很容易害怕的孩子,他吓坏之后会很闹腾,全院都会听见”
母亲的话音还未落,小男孩的尖叫声已经溢出喉咙
恐惧叠加了愤怒,再加上孩子的嗓音尖细清亮,在深夜里着声音传得很远。
守夜人那个方向原本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声这时突然停顿。但出乎森穆特的意料,这闲聊声只是顿了顿,片刻后又持续下去。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女奴只是一件物品,身心俱属于庄园主,女奴的儿子也是奴隶,世世代代在这片土地上终日劳作至死。
一个孩子的惊叫声,对这一切的主人来说,大约只是个额外的乐子吧。
果然,小男孩的尖叫声刺激了那个中年男人,他拽着女人的头发,把她拖到男孩面前,狞笑着伸手,试图撕开女人用以裹住身躯的布料。
女人却苦苦哀求“求您求您不要这样刺激他,他会做出很可怕的事”
“老爷,我一切都顺从您,但请您不要在这孩子面前”
“整个庄园都会因此蒙受不好的事我说不出,但会是可怕的事”
“嗤”
亚麻布料被撕裂的声音。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
中年男人狠狠地打了女人一掌,痛骂道“连泥土都不如的卑贱玩意,敢威胁你的主人”
男孩已经再也忍耐不住,奋力冲上前,脑袋用力地顶在中年男人毛茸茸的腿上。
对方大笑起来,大约觉得是在挠痒痒。
男孩突然张开口,抱着那条腿狠狠地咬了一口。中年男人长声大叫,拽住男孩的后颈狠狠甩出去。
男孩的身体撞在支撑牲口棚的一枚木柱上,顶棚的稻草窸窸窣窣地掉落,惊醒了棚中站着打盹的牛马。
森穆特叹着气,仿佛能看见这个男孩头上受伤,鲜血沿着他的额头迅速流淌,在远处松枝火把的照耀下,这片殷红令他圆睁着的一对金色眼眸显得更加诡异。
当他长大成人之后,这样的事,只要一个简单的咒语就能解决。
可在这男孩的年纪,他却只有被欺凌,坐视母亲受辱的份儿。
偏偏他又能如此轻易地感知他人的情绪母亲的惊恐与屈辱,男人的洋洋得意,远处守夜人的畏缩,被吵醒的庄园里的充耳不闻、冷漠无情
原来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
森穆特心中涌上无限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