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里高一向自诩是一个相当胆小的人,但前些日子里一直追随艾丽希,耳濡目染,此刻他目睹眼前的惨状,格里高心中突然生出一股不平。
他忽然很坚定地对自己说都已经这样了,再糟糕又能糟糕到哪里去
“也罢,能多救一个就多救一个吧”
想到这里,格里高忽然跃上了身边最近一条船的桅杆,像一只猿猴般攀至了顶端,他随身携带了一枚出自塔尼斯的红布旗帜,此刻高高扬在空中,十分显眼。
“像没头苍蝇一样拥挤靠岸,肯定是个死”
格里高攀在桅杆上,奋力一声大喊,“想要活的都听我号令”
他本就是领航者,又熟知水手们的习惯,当下随手号令指挥,就有条船马上顺利靠了岸。格里高让他们将船系在岸边的石柱上,再将缆绳抛向身后的船,将后来的船也一一固定住,岸边便出现了一道用“船”铺出的浮桥,铺向河心。
仓惶中驶向岸边的船只,如今不需靠岸,只要能够接触到这座浮桥,就好像接触到了平地似的。人们惊慌稍减,赶紧听从格里高的吩咐,继续将船系在旁边的船身上,固定并加长这一道“浮桥”。
眼看着一条安全的道路将要形成,就在此时,忽听“轰隆”一声,一只已经被牢牢系在浮桥中断的船只被从底舱直接顶破。
一只身材巨大,口中生有獠牙的河马从水中探出巨大的身躯
被顶破的那条船上还有人在,见到眼前的情形已完全吓呆。好在周边船上的人警醒,伸手将人拖走,连滚带爬地躲到另一边,侥幸无人伤亡。
攀在桅杆上的格里高从头至尾目睹这一场景,惊得瞬间出了一身冷汗,但这冷汗经日头一晒,瞬间又全干了。
这时太阳已几乎完全恢复正常,刺目的阳光照耀着水面,反映出如鱼鳞般一枚一枚的光斑。格里高极目远眺,只见河面上一截一截浮着的枯木,分明是大大小小的鳄鱼,一团又一团颜色深沉的阴影,则是被埃及人认为是水中怪物的河马。
鳄鱼与河马,正纷纷涌入大河通往底比斯码头的水道,越聚越多,水道外还不知道有多少。
格里高想了想,大声喊着问底比斯当地的水手“怎样才能去把挡住水道的障碍放下来”
他说的“障碍”,自然就是艾丽希抵达底比斯的当天,挡住王船的那些高大木栅栏。自从那天为阿蒙神献祭的仪式结束之后,那些木栅栏就由绞盘吊起,悬挂在水道两旁。
格里高凭借刚才那一通迅猛的指挥,已经在底比斯人心中短暂建立起一些威信。一时间有人马上就向绞盘跑去,一面跑一面大声回答“要将栅栏放下来吗”
格里高大声应是,心想待到那障碍放下,拦住大河通往底比斯码头的水道,那些河马与鳄鱼,总不可能再源源不断地进来。
在保卫自己的城市安全这件事上,底比斯人和世人一样有行动力。没多久,只听绞盘嘎吱嘎吱地转着,巨大的木制栅栏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随后接触水面,发出扑通扑通的巨响,溅出无数白色的水花。
至此,大河宽广的河面与底比斯码头之间的水道已经完全隔开。
人们大多松了一口气,将注意力转移至水道内的鳄鱼与河马身上。虽然此前借着天色昏暗,码头前的水道里已经涌进了不知多少凶兽,但好在它们的数量至少不会再增加了。只要底比斯人团结起来,专心对付,应当可以对付得了。
格里高指引被拦在水道内的船只陆陆续续安全靠岸,他伸手抹了一下头上的汗水,从桅杆上滑下,踏上实地。
这次总算是暂时为底比斯做了些什么。
这位御用领航者心想一番努力至少没有白费。
但是那些被栅栏拦在水道之外的船只,那船只上的人们
格里高忽然回忆起他从行馆离开时艾丽希脸上的表情,那是一种奇异的,悲悯的表情似乎在说,为了大多数人的安全,有些牺牲在所难免。
现在他是彻彻底底地领会到了。为了底比斯城内大多数人的安全,已航行至大河上的船只就真的帮不了他们再多了。
格里高想到这里的时候,一直望着那一排分割大河与底比斯的木制栅栏,他的目光自始至终没有转移。
突然,格里高的眼神凝滞了,他脸上的肌肉开始扭曲。
有声音被卡在他的喉咙口,发出轻轻的“喀”的一声,但是那声呼号,却怎样都喊不出来。
恐惧,迅速成为格里高,和滞留在大河附近人们整齐划一的表情。
拦截整个河道的巨大木制栅栏,另一侧忽然扬起一截巨大修长的黑色躯体。
那枚躯体至少有一艘船的宽度,通体漆黑,表面似乎生有软鳞,因此即使在强烈的阳光下,也没有多少反光,显得极其暗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