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此刻又存着何等下作的妄想。
很长时间,祝宜年不敢轻易合眼,睡梦之中,万千思绪再不受控,那些藏于内心深处的龌龊,肆无忌惮占据他的身心。
祝宜年从未这般厌恶过自己。
“先生,你怎么了脸色很难看呀,哪里不舒服吗”
“只是思及家中年迈的祖母,有些挂念,想回去看望。”祝宜年放下手中竹箸,目光落在老爹身上,沉声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在贵府叨扰许久,也是要辞别的时候了,我预备后日启程,恐要劳烦楚城主帮我准备一艘船渡江。”
老爹怔住,没承想祝宜年会突然提起要离开安阳,为别的事他还能劝说劝说,祝宜年想回去看望老祖母,实属人之常情,他如何能阻拦,一时语塞,看向楚熹。
楚熹也很惊讶,她以为祝宜年该很清楚,薛进是不会那么容易放他离开安阳的。
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当着薛进的面,楚熹不能同祝宜年打开天窗说亮话,只好另想托词“算一算,先生离家快一年了,是该回去看看不过,眼下天还冷的很,先生近来身体又不好,怎么受得住车马劳顿呢,依我看再等两个月也不迟,等春暖花开了,我自会让人护送先生回帝都。”
薛进也劝“如今各方势力都在新帝手下争权,朝廷上掀起一片腥风血雨,先生此时回去,定会陷在那一滩烂泥中,何不等时局稳定”
祝宜年决意归都,自不会被这三言两语说服,仍拿祖母做由头,轻描淡写的将楚熹和薛进的劝阻挡了回去。
楚熹无奈,可并未就此放弃。
她知道薛进那日说的话不是开玩笑的,祝宜年留,他敬重,祝宜年走,他必除去这个眼中钉。
楚熹虽摸不透祝宜年的心思,但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祝宜年死在薛进手里。
宴席未散,祝宜年出去醒酒,楚熹忙对薛进道“我再去劝劝先生。”
薛进全然不复方才挽留祝宜年时的恳切“先生心意已决,娘子何苦多费口舌。”
楚熹皱着鼻子瞪他一眼,起身跟了上去。
“先生先生”
楚熹一边唤祝宜年,一边追到他身侧,有些急切的捉住他的袖袍“先生走这么快是要去哪。”
祝宜年微微皱眉,向后退了一步,那片袖袍轻轻从楚熹的指尖抽离。
楚熹晓得自己失态,可当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深吸了口气道“先生究竟为何回帝都”
祝宜年淡淡道“我方才已经说过了”
楚熹第一次打断他的话“我不信,除非先生是有非回去不可的理由,否则我不会让先生离开安阳的。”
“”
“先生难道不知薛进为人你若这会走了,他肯定要对你下手”楚熹嘴不停的为祝宜年分析利弊,从薛进的意图分析到帝都的形势,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可我终究是要离开安阳。”
“我知道先生一心想匡扶周室皇族,可朝廷早已无可救药,必将走向覆灭,先生何必为了那样一个朝廷,搭上自己的性命。”
见祝宜年不为所动,楚熹真的有些恼了“先生怎么这般冥顽不灵”
祝宜年微怔“你”
楚熹这些话憋在心里很久,左右都开了口,不妨痛痛快快的宣泄出来“这天下由始至终便是一家做主吗那一块陈年腐肉,割去了便能愈合吗换了皇帝又如何民心不在,大势已去,是先生一个人想救便能救回来的吗自古以来,经历过多少次改朝换代,又经历过多少次政权更替,先生凭什么以为,周室皇族能长长久久的统治辉瑜十二州”
“先生博学多智,分明有一身的本领,却偏要在这件事上死磕到底,我是真想不通,你到底图什么,究竟是那一群在其位不谋其事的酒囊饭袋重要,还是天下千万百姓重要,说难听些,百姓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用汗珠子养活自己的,又不是他娘的皇帝一口饭一口汤喂大的,谁都不欠这一份养育之恩,能干就干,不能干就换”
楚熹越说越生气,气的脸都红了。
祝宜年看着眼前愠怒的少女,心里泛起一阵阵波澜。
她成长的速度太快,快的远超他想象。
他做过太子伴读,门生数之不尽,当中不乏满腹经纶的清贵,学富五车的才子,可楚熹,是他遇到过最好的学生。
楚熹发泄完怒气,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说了脏话,见祝宜年一言不发的盯着她,莫名有点露怯,不由低下头,搓着手指道“学生的意思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先生应当抛开那些执念,为黎民百姓谋安生,才不枉费多年寒窗。”
“你是我的先生了。”
“没有没有,我真心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