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岁的时候,那月来过这个地方,不过那个时候前面还有个太宰治领着他走,失忆后像张白纸的他也就这么不闻不问,目不斜视地跟在后边。
其实哪怕这样,他也在这里看到了很多很多的死人,他们死法各不相同,年龄似乎都与他相差不大,死人堆里零星有些小孩子,但不管是哪一个,都跟他长得一模一样。
对什么也不记得的那月来说,这里没有看起来可怕,他只需要跟在老师的后面就能离开了。
直到后来有一次他无意间提起这件事,首领桌后始终俯首批复着文件的太宰治神色莫名地看了他一眼。
「我不记得有发生过这件事。」老师给出了回应。
十九岁的赤江那月不懂这些是什么,不代表二十七岁的赤江那月还是那张白纸,即便克莱因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也丝毫不慌张,异能对那月来说只是工具而已,而他并不是会依赖工具的人。
没有异能协助着列出标签,那月依旧能看见那些本就存在的东西,谁让这本来就是他自己的能力呢。
玩家蹲下身,伸手触碰了一下手边这具尸体的侧脸是冰凉的,脸上那双无神的水红色眼睛还睁得很大,如果不看头部以下,这就是个长得很乖的小男孩而已。
可是在那月触碰的一瞬间,这个应该也叫赤江那月的小男孩马上变了副模样,平躺的姿势不变,胸口却破了个大洞,里面空空荡荡的,好像本就该是个没有心脏的玩偶人。
这是五岁的时候没有挺过实验,于是变成了普通的实验素材的他。
那月什么也没说,轻轻帮小孩合上了眼睛,往前继续走。
穿着一身黑衣被枪杀的小个子,是八岁做任务时失手的他;像具傀儡乖乖巧巧坐在地上的男孩,是十三岁试图反抗反而被彻底洗脑成白板的他;脸上笑眯眯,碰一下就碎成一滩的少年,是十八岁为养父母报仇结果在追兵面前主动坠楼的他;穿着西装衣冠楚楚然而浑身枪眼的青年,是二十二岁决心叛逃却受到十多名狙击手围剿的他
那月走过了一具又一具尸体,不厌其烦地重复着蹲下合眼睛的动作。
他对他们的死因太熟悉了,因为他就是从那些磨难里拖着这条命活到现在的,那月从不主动寻死,即便他知道只有疼痛能让他感受到自己还活着,可他不愿意用自杀的方式去死。
活着真的好累啊,那月有时候会这么想,实验他挺过了,任务他完成了,复仇他成功了,连叛逃他也熬过了。这些好累,可是他一想到连这些都杀不死他,为什么要让自己杀死自己
如果玩家的世界里没出现过五个吵吵闹闹的挚友,没出现过一群叽叽喳喳的小孩子,没出现过会牵着他说我们回家的老师,那么他的路就只剩下自杀这么一条。
但是没有如果,他清楚无比自己与其它赤江那月的差别就在这里,无非是,他有活着的理由,而他们只有死亡的理由。
他一直在往前走,绝对不会回头,即使回头后就可以如愿以偿地休息了,即使回头后什么都不用继续想,即使回头后他能和早都死了九年的笨蛋父母要个拥抱。
这些尸体也许是卡路亚、实验体a、组织卧底赤江那月等等,可只有他是玩家赤江那月。
玩家在一具发丝凌乱、穿着雾霾蓝细条纹浴衣的尸体前站定,他没有立刻重复前面快要变成机械化的合眼动作,只是定定地垂眼看着地上躺着的这个死人。
浴衣前襟敞开着,略有些狰狞的枪伤暴露在视野里,那张和他一样的脸上还带着促狭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