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涩从心底一层层漫过心尖,汹涌的情绪几乎将慕秋淹没。
她知道,卫如流没有说谎。
哪怕是在那个荒诞的、诡异的、曾经扰得她不得安眠、令她避之不及的噩梦里,他依旧做到了他所许诺的一切。
她幼时曾交换过信物的人是他,梦里结发为夫妻的人是他,如今心心念念的人还是他。
卫如流带着薄茧的指尖轻轻把玩着她柔软的发梢,栀子浮香潜入他的鼻尖。
沉默许久,卫如流轻笑了下“慕秋,我的承诺你都听到了,那我能不能也换你一句承诺”
“你想要什么承诺”
“接下来的路,无论我是生是死,都陪我走完。”
卫如流脱口而出。
他确实是一个很自私的人。
而且对待慕秋和其他人,用了两套完全不同的标准。
他心里明白简言之的苦衷,所以从不强求简言之帮他做些什么,入京以来更是几次三番撇清和简言之的关系,免得日后简言之受到他的牵连。
可是同样的道理,放在慕秋身上却说不通。
他知道不应该让她牵扯进来,他更知道了解得越少内幕对慕秋越好。
他什么都知道,却希望她能陪着他走完这条危险如影随形的路。
这条探寻真相的路,他独自一人走了十年,既然都自私地向她伸出手了,那不如再自私一些吧。
怀里的姑娘似乎是听到了他剧烈如擂鼓的心跳,将手掌轻轻贴在他心口。
她仰着脸。
于是他从她的眼里看见了自己。
紧张而局促,克制又害怕。
像是在等待她给予审判的囚徒。
“卫如流,看到你血洗刑狱司时,我觉得你是这世间最恶贯满盈的凶徒。”是扰她清梦、屠她亲人的疯子。
似乎过去了许久,又仿佛只过去了几息时间,慕秋轻声开口。
“但你一点点扭转了我的偏见,你让我知道,刻在一个人骨子里的东西是不会变的。”
他用最激烈的方式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又用最莽撞的方式撞开她的偏见,不断刷新她对他的固有认知。她对他的印象一次次重组,当她以为自己足够了解他时,他又会给她带来更多的惊喜。
还已故者公道,令未亡者安宁。
原来他与她一直都是同一种人,明知不合时宜,依旧会因微末的希望而挣扎追寻。
“我没见过比你表达感情更笨拙的人。”慕秋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说讨厌他独断专行,他便尽量改掉,她说他穿竹青色衣裳好看,他会特意换一身竹青色长衫来见她,她说以为他将她送的伞丢掉了,他大晴天的也不忘拿着竹伞过来,只为让她瞧上一眼。
“接下来的路,我会陪你走完。”
“我的安危,就劳卫少卿费心了。”
慕秋解下左耳的珍珠耳饰,放进卫如流掌心,轻轻将他的手指合上。
“这是雇佣卫少卿的工钱。若是嫌不够,就把我抓回去当卫夫人抵债吧。”
卫如流愣了愣,极力压制下,唇角依旧不自觉上扬。
终于,他忍不住笑出声来,笑得胸膛微微震颤,眼神温柔得像是一汪融化的冰水。
“慕姑娘是无价之宝,抓回去抵债,是我这辈子做过最划算的一笔生意。”
虽说吃了些糕点垫肚子,但一天下来慕秋没用过什么食物,卫如流与她聊了会儿,没有让她继续待在这个只有青灯古佛的冰凉偏殿里,将她送回厢房。
等慕秋进了厢房,卫如流转过身,看着不知何时悄然跪在他身后的暗九,声音冷淡“事情查清楚了”
暗九黑衣蒙面,双手捧着一封密信。
卫如流握着密信,借着微弱的烛光,阅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