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卫如流,想从他的神色里分辨出他有没有在开玩笑。
“你不是说,你要找我说件事吗”
“这件事的重要性,没有吃面重要。勉强也算件正事吧。”
慕秋委实是看不懂卫如流这个人了“那你说吧。”
卫如流将空碗和筷子一并推到桌角,开口道“亲姑姑,你知道,你的嫂嫂曾给你和你侄子我订过婚事吗”
慕秋
等等,辈分这个问题是她先扯出来的。
但现在听不懂理不清楚的人怎么成了她
“卫少卿,卫公子,卫如流,说人话好吗。”
卫如流的目光落到远处的翘角飞檐屋上雪,神情悠远平静,就像是在讲话本里的故事般,平铺直叙得没有任何感情。
“我手里这把弯刀,是我母亲赠我的十二岁生辰里。在它刚被打造出来时,其实是配有刀鞘的。”
“她说藏锋于鞘,于是刀给了我,而刀鞘,作为约定的信物,送到了慕府。”
“然而,就在两家交换婚书前夕,我那位温婉柔顺以夫为天的母亲,用三尺白绫自缢身亡,追随我父亲而去。这把并不适合做武器的无鞘弯刀,自那之后,就成了我随身携带的杀人利器,刀身上沾染了无数人的血。”
他说这些话时,语气没有任何起伏,更不带任何情绪。
但越是如此,慕秋越相信他这番话的真实性。
这一瞬,她做过的那场噩梦和卫如流现在说的话在她脑海里不断闪现。
随后,有些遗忘的记忆画面浮上慕秋的脑海。
画面里,形制诡异的刀鞘被装在盒子里,交到她手上,还有位妇人对她说殊观,这个东西以后就交给你保管了,藏锋于鞘,你将来要好好督促他莫要太过锋芒毕露。
慕秋目光低垂,落到放在桌面的那把无鞘弯刀上“这把刀的刀鞘,现在还在我那里”
刚刚那幅记忆画面里面的妇人正是她的母亲容洛熙。
可她仔细清点过母亲的库房,里面并没有卫如流所说的刀鞘。
“我也不知。”
“所以在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就认出了我”
听到这句话,卫如流的唇角微微弯了弯,旋即又很快消失“若不是知道,你以为区区一千两就能聘请我给你当护卫”
不等慕秋回话,卫如流又问道“若不是知道,你觉得我为何会许诺不伤你”
那时,他亲手解下了母亲悬在横梁上的尸体。
母亲被父亲保护得太好了,她是温山软水里浇灌出来的美玉,一旦跌入尘埃,美玉蒙了尘,再也擦拭不干净。
他并不怪母亲丢下他,可从那之后,他最厌恶性情娇弱只会哭哭啼啼的女子,也极讨厌没有任何主见没有自我原则的人。
而这位险些成为他未婚妻的姑娘呢,同样在十年前,她从帝都贵女沦落为扬州城小小狱卒的养女。
但她的心性从未蒙尘,遇事冷静。
明明怕他得很,在原则问题上却寸步不让,为此三番五次与他争辩。
胆子有时更是大得出奇,赌起命来的狠劲连他都要为之侧目。
简言之那天站在卫府门前的石狮子前,对他说“不然你成亲吧”
他突然就想见见慕秋。
见见她,见见这位如无意外,其实本会成为自己妻子的姑娘。
卫如流两只手按在桌面上,倾身向前,凑近了她,直到两人呼吸交错,他能嗅见她发间熟悉的栀子香。
他认真凝视着她,声音很轻“若不是知道你的命运和我一样,都曾因十年前的旧事而改变,我怎会把自己的狼狈摊在你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