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怒令槛车至京,拷虐后,再送槐里狱掠杀,永昌至京师二千余里,京师再转槐里数百里,你可知,天子为何将之非要送去槐里”
“不知。”荀柔摇头。
槐里属于右扶风郡,是京畿周围三辅之一,和京师、云南永昌都挨不着,的确多此一举。
“因为槐里令曹全,与曹鸾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荀柔不由一愣。
“曹全弃官而去,但有和用当初曹鸾致书于我,问及此事,我闻袁氏欲以此善天下士人,以为可为,便劝他答应,谁知竟至于此袁氏欺人太甚天子为何如此无情”襄楷将薄荷水一仰而尽,伏案大哭,“悔不听你当初所言”
“哎哎,”荀柔慌张急措,连忙拿毛毯一把罩他头上,食指树在唇边,“嘘噤声,噤声。”
他爹平时读书专注,两耳不闻窗外,又隔得远些,但他姐现在回家来,和他这屋挨得可近。
襄楷埋头,哭声的确小了。
“那个,”荀柔挠挠头,想了一个消息,勉强当做安慰,“我听说袁隗最近被免职了。”
“天下已至如此,你何以无动于衷”襄楷抬头,不可思议的看他。
“你忘了,这次天子下诏,党锢爰及五属,”荀柔抬头,指了指自己,“我就是。”
“我所指并非此意,你明白的。”襄楷挑眉。
荀柔吐了口气,知道这家伙一向不会善罢甘休,把手中竹简往桌上一放,“否则,你想让我如何或者,我也问襄君一个问题吧,你以为的匡扶天下是什么”
“百姓安业,天下太平,如何”
“好大的口气。”荀柔轻笑,“怎么才算安业,至今之世,有全天下都吃得起饭,不饿死人的时代至于是太平,你见过什么是真正的太平吗太平之先,人心要平,可人心如何能平。”
人心,凭什么平就凭孔夫子憧憬的“天子南面恭己而已”一个皇帝,就凭着南面恭己,就得天下供奉,这样的好事,当然天下共逐,人心不能平。
“天子如此行事,天下人确实心不能平。”襄楷抬头望着屋梁,露出似哭似笑的表情,“心不能平,天丧大汉,天丧大汉”
又犯病了
“天子,秦皇一统六国,建阿房宫;高祖靖宁天下,建长乐宫、未央宫;光武帝安定乱世,建南宫与北宫;这些和百姓唯一的关系,便是征发民夫,什么时候有百姓安业,天下太平就是高祖再世,留侯重生,真的能改变什么”
“天不兴汉,亦不亡汉。兴汉的是天下战乱,百姓思安;亡汉的是刘氏失道,百姓离心。但天家总会失道,夏氏、殷氏、姬氏、赢氏,如今到刘氏了,往复轮回,如此而已。”
“你”襄楷愣愣的看着他。
荀柔吐槽完,不给他发表意见,立即转移话题,“你徒弟张角以前去过阴家”
“阴家啊,是了,你阿姊嫁了阴瑜,”襄楷道,“当初我还在车中,亲眼见他接亲,小公子高歌燕燕,情意切切,令人难忘。”
“是你告诉阴瑜,念那狗屁太平经能长命百岁的”荀柔霍然站起来。
“他果然是死了,”襄楷感慨一声,“当初我见他时,便知他寿数不多,送他太平经徒作安慰,果然天命如此。”
“你明知根本没用,却还是告诉阴瑜,只要颂念经文,就可长生”
“否则,我怎好脱身阴君实在殷切热情,我也是没办法,”襄楷道,“可若是谁念经,黄天都保其长安,天哪管得过来小公子若是愿学,倒也许有延年之效。令姊合有此劫,天数难改啊。”
荀柔拳头都握紧了,忍了忍,平静伸手指向门口,“滚出去,不许再来。”
襄楷的确没有责任义务,保护他姐姐,可他来过这么多次,明知阿姊的情况,却从来连提醒都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