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旦没什么困扰留在心间,生活便会轻快许多。
二月十二日那天,禅院红生觉得侍女送来的新衣颜色过于鲜亮,便在外面套了件绣着家纹的黑色茶羽织,且将前襟紧紧拉住,怕一路走到餐厅过于招摇。
令他有些惊讶的是,从不会在这时间出现的禅院直毘人难得早起一回,禅院红生一进餐厅便看见伯父正点评今早的烤鱼有些过火。
银鳕鱼西京烧应该是触舌便化的口感,听他的意思,这道菜虽然已经十分美味,却没能做到曾到达过的最高水准。
不过这到底还是玩笑话,禅院直毘人在侍女要将烤鱼回炉重造时拦下了她,说今天虽是大日子,但也不用这么麻烦,多盛一碗红豆饭上桌就行。
禅院红生捏了捏衣角。
他今日总是会吃红豆饭,但往年有母亲为他悄悄端回屋里,独自来这当作早饭吃还是第一次,这让他难免感到有些紧张。
禅院直毘人看见他了,招手让他过去,嘴里还嚼着第二次塞进去的西京烧。守在餐厅的侍女见禅院红生今天比往常来得早些,立刻分了人去将他的那份端上来,此时就先为他倒了杯热茶。
禅院红生用指尖捏着温热的杯子,他微微用力,不知道该如何与禅院直毘人交流,便只是低头盯着桌面看。
家主显然是为他而来。
禅院家的人似乎没有过一岁以上生日的习惯,因此今天不会举行令人烦恼的宴会,禅院红生本以为能偷一天闲,却没想到禅院直毘人竟然来了。
“你起床似乎比平时早些。”禅院直毘人从佣人的反应中看出了这点,他笑起来,语气虽然平静,却仍然有询问的意思藏在其中。
禅院红生点头,他说道“凌晨时觉得有风吹进房间,有些冷,打开门时发现下雪了,然后就再没能睡着。”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不大,却能将地面房顶全都蒙上一层白,让禅院红生想到六年前的今天。他那时应该是在雪地里躺了很久,几乎冻死时才被人找到。
禅院直毘人大抵也从雪上想到了那些不好的回忆,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开门见山地诉说了今天自己的来意。
“总监部早说要见一见你,我想,一来是这事做起来顶多两小时,打断你平日的计划实在不太值当;二来是你应该不愿因生日而松懈,先生那头想为你放假却放不成;综合以上两点,我打算叫你今日去那边拜访,从总监部出来也不必直接回家,许你在外面逛逛。”
禅院红生一愣,他抬头看向禅院直毘人,观察了一下对方的神色,这才确定刚才听见的并不是男人的醉酒胡扯。
他还从未看见过禅院家以外的世界。
禅院家是个传统而刻板的古老世家,但高耸的院墙无法守住所有来自现代社会的入侵,虽说本家住着老式宅院、也有在家中必须身穿和服或浴衣等规定,男尊女卑的观念也依然深埋在人们心中,但实际上,这里也没有看起来那么落后。
电是基本,由此之上,禅院家有电视机与电话,虽然贴身衣物或需要缝补的布料仍由佣人手洗,但的确也有洗衣机。
禅院家实际上有不少科技结晶,不过这和禅院红生没什么关系。
他没有手机,也碰不到家中的电视机和电脑,在他懂事后的大部分时间里,世界是母亲所住的狭小房间,即使到后来这个认知进化成了自己的院子,他也直到读书后才知道高墙外还有更加广阔的天地。
很奇怪的是,禅院红生并不对外界感到好奇。
他像是一棵树,只是径自生长,不会时刻想着将根系钻到外侧。这很没道理,孩子总是充满好奇,他的乖巧让成年人们不止一次感到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