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寄是很合格的老师。
显然,小舟就不是一名“好学生”了。他羞愧低头,几年没读书,他就像以前人家说的那种进社会后就学坏的不乖仔。
因为这件事,小舟后半程都是懵的,文档里那些字,江寄说的话,好像看了听了,但又一点也没印象。
也许还要算上江寄又重新戴上眼镜的关系。
小舟败下阵来,第一次战就输得找不着北,但他还没心服口服。他丢给江寄一张纸。
“你拿着”
说这话的时候,小舟人都已经跑得老远,如果是放狠话,未免气势太弱。
“我的身份证复印件。”
这是租房流程中必要的,尽管他们已经使这个过程很儿戏,但小舟要让江寄知道,他也做过打算,也为江寄着想。他不会骗江寄,他不是一个坏小孩,但倘若他真的会骗人会使坏,就让江寄拿着这张身份证的复印件,做最后的底牌。
江寄拿起这张a4白纸,上头是更稚嫩的小舟。从身份证上显示的有效期看,江寄推测那个时候小舟应该正准备离开锦城,所以他去新换了一张身份证。
江寄的手指触摸到这张脸。
照片上的少年眼睛里带着对未来的憧憬和向往,坐上船,顺着长江水一路向东。
时间又向前走,转眼冬天彻底来了江城,彼时小舟和江寄同居已经有半个月。
家里在床铺被褥之外,又陆续多了其他一些家具,小舟也有了他的书桌和椅子,趁着双十二活动,江寄买了一张电动升降桌,麻烦的还不是组装,而是把次卧那些江寄留在那的书箱、杂物清出来的过程。
这小舟可比江寄上手多了,两个人周末好好花了一天,一个人主要装桌子,一个人负责收拾,不仅小舟的卧室焕然一新,就连家里的其他地方也更整洁有序。
可以想见,如果未来小舟和他爱的人组建了小家庭,他会是一个无比顾家、又会持家的小丈夫。
江寄脑海里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小舟正哼着变调的“我爱洗澡身体好好”,他把歌词改成了“我爱收拾家里漂亮”,不知道为什么,江寄笑了。
小舟很敏感,转过来“你笑什么。”
唱的是他,生怕别人说不好话的也是他,江寄说没有,小舟就狐疑地转回去,继续跑前跑后地擦灰尘,过了一会,江寄就又听到他不自觉的哼歌。这歌声和晚上洗澡间里传出来的歌声吻合,是这个年龄男孩子最快乐的歌唱。
这是他们日常的一个小小片段。
一个屋檐下,是最直接的挑战,要么急速升温,要么直接崩盘。他们新手上路,横冲直撞,却硬生生开出第三条道路老夫老妻,无话不谈。
今天几点下班,降温添衣防寒,这些都是常态。晚饭和十点钟后的夜晚,是每一个情感升温的现场。他们无意去挖掘对方的秘密,但过往总会在气氛良好的聊天中自然泄露,为他们拼凑出一个立体的对方。
比如小舟就知道了江寄的祖籍,是申城。小舟没去过申城,但知道那里是长江的尾巴,是极度繁华的大都市,多奇妙,他生长在长江头,江寄在长江尾,他们却在长江的中间相遇了。
江寄则知道了小舟对未来的展望,他喜欢语文,喜欢地理,生活里也许他囿于一个地方,但他从来向往名山大川,无论是诗词歌赋,还是经线纬线。
“小舟,你对你将来想考什么专业有规划吗。”
小舟微愣,一会后,他垂下头,躲避江寄的目光。江寄作为老师,最清楚学生这种表现意味着什么。
“还没”
“我就是想先赚钱”
小舟的声音很小,因为他也意识到自己的大失误,这和没有方向的无头苍蝇有什么区别。
江寄洞察小舟的失落,更理解他的局限。在其他学生有父母、乃至老一辈一大家子为他们参谋的时候,小舟只有他自己,他在行动上担负着自己全部的未来,但思想上他的确还只是十来二十岁的孩子。
“钱是赚不完的。”
“或者残酷一点说,投在教育里的支出,各个家庭有各个家庭的投法,就像你说的,市面上的补习班有一两百的,三四百的,更不要说那些走艺术道路的学生,一堂一个小时的声乐理论课就要一千。”
后面的数字显然已经超出了小舟认知,见他缓缓睁大了眼,江寄适可而止,只总结道。
“这同时也是一种拿捏人心的消费陷阱,报了三百块的,当看到四百块、五百块的班时,哪怕授课老师一样,都会认为老师额外多教了解题技巧,于是咬牙改报五百的”
“小舟,市场上的培训机构本身就良莠不齐,你再节省、攒再多的积蓄,但也经不起多少次消费陷阱下的试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