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花了二十分钟找到一家便宜的宾馆落脚。
宾馆的淋浴头出水很小,小舟只能简单洗一洗,随后发呆,摆弄手机,是他仅剩能做的事情
因为他已经回复过江寄的消息了。
江寄说晚安和明天见。
小舟觉得自己睡不好,掰着手指数日出,又觉得七八个小时好漫长。
隔壁传来年轻男女办事的声音,很夸张,好像要一起赴死那样。起初小舟坐立难安,后来小舟听得麻木,甚至隐隐有一种共鸣。
肉食男女的夜晚低俗潦草,但他们起码有可以交换的体温。小舟不知道爱啊欲啊是什么滋味,但他想要一个拥抱,那种在他难过得透不过气的时候,他能够有一个转头就埋进去、躲起来的地方,哪怕加速憋死的结局,他也想像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得到过火焰般的温暖。
所以小舟甚至有些嫉妒隔壁的男女。
不管他们是真的还是假的情侣。
小舟缩在床头,他不快乐,好梦的破灭是一瞬间,坏事则是重叠累加的。他一只手抱住自己的膝盖,这是体温,另一只手点亮和一个人的聊天页面,也是体温。
你到家了吗
明天想吃什么
图书馆的咖啡喝得我今晚睡不着觉,你天天都喝不难受吗
我到家了。
小舟霍然把手机摁在床上。
他不知道他的脸此时有多红,眼睛又有多亮,他不可能凭白看到自己的脸,但他知道自己的心。
他把屏幕奄奄一息的手机救活过来,目不转睛地看着江寄最新发的那句话。小舟觉得对方更厉害,他怎么会知道自己没发出去的话那是不是他接下来还会一一命中那些没说出来的话
“正在输入中”的字眼在江寄这边的聊天页面上出现了好久,江寄静静看着,就像刚才他一路乘坐的士回来,让手机屏幕常亮,只为了看小舟吞吞吐吐的“正在输入中”。然后到了家,他去洗澡,好像是放过小舟,也放过自己,不去探究没说出口的千言万语。
但热蒸汽包围他全身皮肤,江寄闭上眼睛冲澡的时候,想的还是小舟的不言不语。他不该洗热水澡,不该洗澡,不该看手机,不该发消息借口越找越多,呼之欲出的思念越来越多,他是一个成年人,即便从来没爱过人,但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毛巾擦头发,动作难得粗鲁。江寄把毛巾随手一放,镜面的雾气逐渐散去,露出他锋芒亟待进攻的神情。
所以他回到卧室,重新拿起手机,主动打破僵局。
我到家了。
消息变成排兵布阵,哪一句成为最大杀招。小舟还没来得及想好,江寄的下一句就紧随而来。
还没睡
小舟有点慌,不知道是哪里泄露了马脚。
江寄再说。
接电话。
小舟当然听他。
江寄打了一通视频电话,小舟接通,他看到了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看得出来,手机应该是被架在床头柜,江寄正在铺床。
小舟分开双腿,用两只脚丫夹住手机,自己当人肉支架。他的手空余出来了,但也好像无用处了,只好和雪白被子一起团住自己,脸则埋在膝头,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
隔壁的男女偃旗息鼓,这个夜晚多静谧,小舟开始心如擂鼓。
男孩子小小声的话语透过外放传出来。
“晚上好。”
江寄停下自己好像很忙的手,拿起手机正视镜头。
“晚上好。准备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