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次退隐,和上次大有不同。
七月中旬,宫里消息传来,梅学士正式致仕,卸下身上现有翰林学士、太子少傅、金紫光禄大夫、参知政事诸多头衔,保和殿大学士的官职原样保留,赐居东都宅邸。
东都距离京城约两日行程。
七月中时赐居东都,满京文武出城相送;七月底朝臣入宫觐见之时,竟意外在宫中邂逅一身鹤氅白襕的梅学士,气度高华,意态闲适,与圣上悠然漫步闲谈。
原来圣上对梅学士多有信赖,赐居东都后,依旧会偶尔请回京城,参与朝廷资政。
消息传出来后,朝中文臣无不啧啧赞叹。
善始善终的一段君臣佳话,成为天子皇权对士大夫极为优容的典范。
时常有文臣在叶昌阁面前大发感慨,
“有学生若梅卿,今生可含笑九泉矣不知下官何时有叶相的福气,能收到如此佳徒。”
叶昌阁听多了,捻须微笑的同时,总淡淡回一句,“如此佳徒,实属难得,天下只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
文官们听多了,背地纷纷腹诽,叶相得理不饶人,简直不知谦虚二字如何写。
别的不说,就说叶相自己的大弟子林思时,不到三十年纪,便已经身居枢密使要职,出入政事堂,倒也不差嘛。
如今朝中左相职位虚悬,再熬几年资历,只怕林大人不到四十年纪,便可以再进一步。
只有林思时自己有苦说不出。
自从得了圣上那句回家闭门思过,把后院清理干净再复职的口谕,他不惜当众搬出林宅,当众誓言今生再不纳妾,身边只有发妻一个,抛去子嗣拼前程。
后来果然如愿复职,枢密院大权在握,参知政事的头衔也加了回来。
之后,他雄心勃勃,把目光定在了空悬的左相职位上。
却在某个夜晚,在东暖阁外等候通传时,隔着木门听到圣上和叶相闲谈的只言片语。
圣上当时留叶相用膳,喝了些酒,带着几分淡淡讽意对叶相道,
“你那大弟子林思时,人是极聪明的,就是心思不纯,算计太甚。既然当众放下大话,愿效仿叶相,今生今世,后院只有吾妻一人。从此家宅清静,一心为天下万民福祉效力。”
“朕便等着看他。”
“叶相是耳顺之年入相的。若他到了叶相的年纪,依然能如他自己所说,今生今世,后院只有吾妻一人,朕便信了他,把相位给他。”
朝中有明眼人发现,向来态度坚决地尊崇皇嗣、几度上奏请求立后的叶相,最近不怎么催促圣上了。
只是偶尔督促礼部,跳过筛选画像那一步,直接把本朝立后的章程,捡最简单的上奏备用。
有官员察觉出其中关窍,试探性地问起几句,都被叶昌阁二两拨千金地拨开,只回应一句,
“圣上心中已有人选。”
再追问下去,叶昌阁就会一记太极推给大宗正,“人选不好多说。但大宗正亲眼见过,亲自点头。”
大宗正并不每天上朝,偶尔大朝会后被人堵住追问,身为宗室辈分最高的老王爷,脾气可不像叶昌阁那么隐忍含蓄。
直接一句话当面呛回去,“后位人选已定,本王亲眼所见。圣上不愿公诸于众,自然有不愿的道理。尔等若想问,为何不直接去问圣上。”
朝中官员们面面相觑。
以叶相和大宗正的身份,不至于联手诳人。后位人选确实是定下了。
大宗正这个宗室长辈亲自出面,说不定两边早已秘密过完了六礼,上了玉册。
只是圣上不肯公布人选。
无声无息地立了后,这可是本朝从未有过之咄咄怪事。
京城官员们私下里猜测纷纷的时候,梅望舒在东都清闲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