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望舒带着几分微醺酒意从东暖阁出来,反手带上了门。
外头候着的苏怀忠大出意外,迎过来问,“梅学士要回去了宫门眼看就要下钥,圣上今日没留梅学士”
“圣上醉了,在里头先歇下。我还是回家去。”梅望舒镇定道。
苏怀忠隔着门听了片刻,暖阁里面毫无动静,显然没有阻止的意思,便做主叫了步辇,送人出宫。
梅望舒坐在步辇上,有沉沉暮色和四周的帐幔双重遮挡着,想起刚才暖阁里那场面,独自无声地笑了一阵。
笑着笑着,笑容却又逐渐收敛。
自从这次回京后,隐约不对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自己遭遇的各种巧合,君王隐约的言语试探。
在老师面前提起虞家的事,由老师做主,替她退了婚。
冥冥之中,仿佛前方是一条已经提前布置好的康庄大道,斩去四方分岔,只留下唯一的一条坦途,等着她往前走。
但若真的往前走,前方等着她的,究竟是坦途,还是陷阱
坐马车一路沉思着回到城东宅子,常伯把她迎进门去,往前院指了指,
“向护院回来了。大人托他做的事,似乎不太顺利。”
向野尘曲着一条腿,靠在庭院栏杆里,百无聊赖地等着。见了梅望舒,几步跳过来,摊开空手,摇摇头。
梅望舒心里一沉,“药没买到”
“药方子上其他的药都买到了,只有一味黄柏,一味寒水石,跑遍京城大小上百药铺,死活买不到手”
向野尘抱怨,“每个药铺口径都差不多,说是京城里有贵人身子不舒坦,收罗这两种稀罕药材,把全京城的存货全买了去。这两味药都是苦寒泻火的药性,什么样的贵人,得了什么样的稀奇病症,需要天天吃这贵人难不成是浑身燥热到要喷火”
梅望舒给他逗笑了,“少胡说。既然这么不巧,那过几日,等药铺进了新药,你再去买一趟。数目不需太多,够抓五六副药的分量便足够了。”
“邢医官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向野尘皱眉,“邢医官肯定是遭了事了。我去他家宅子周围绕过两次,看起来只是关门闭户,但附近时时刻刻有暗哨盯着,我费了些功夫才把人甩开。”
梅望舒听完,倒是放心下来,“有暗哨盯着家门,显然是至今没找着正主。”
随即微微皱了眉,“这究竟是犯了哪路的事。”
向野尘走出去几步,又转回来,上下打量着她,目光隐约有担忧之色,
“主家,你吃的是什么药,方子里配这么大剂量的黄柏和寒水石我是个外行,都知道吃过量伤身子。”
梅望舒莞尔,“剂量是不小,但不会用太久。等过一阵再回老家去,药便停了。”
向野尘又追问,“主家打算什么时候回老家我是去年十月跟主家签的契,下个月回去的话,我倒还能送主家一程。”
“劳你费心。最近京城不太安稳,再看看,时间不一定。”
梅望舒叮嘱下去,“当前倒是有件急事需要你做。”
阿苑是第三日夜里被向野尘押过来的。
“这小寡妇看起来乖巧安静,心眼还不少,居然买通了运夜香的车夫,趁夜乔装打扮混进夜香车队里,要偷偷摸摸地混出城去。”
向野尘嗤笑,“还好主家叮嘱了一句,我日夜盯梢,把人给逮着了。”
梅望舒披了身家居的半旧直缀袍子,坐在庭院里,周围点起了灯,在灯火下打量着阿苑。
“托人带给你的话,你听到了”她轻笑了声,“你身上到底出了什么事,连辛苦求来的宅院都不要了,只带着那八百两银子就要跑出京城去说说看。”
阿苑噗通跪下了。
带着哭腔求饶,“奴家也是没办法。奴家应下别院的差事只是求财,谁知道谁知道会牵扯出这么多事来。”
无论怎么追问,只反反复复说一句,“有人跟奴家说,梅大人这边无论怎么逼问,是不会取奴家性命的,但那边那边真的会要了奴家性命啊。”
委委屈屈哭倒在地,其他的再怎么问都不肯说了。
梅望舒抬手,按了按隐约作痛的太阳穴。
不知是哪路人马,看准她不会对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下狠手,说出这番攻心的话来,倒叫她追问不下去。
坐在庭院里,对着哭泣不止的阿苑,低头沉思了一阵,吩咐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