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多蚊虫。
轻薄的窗纱上还趴着一只小小的七星瓢,日光照进来,纹理鲜明。
沈星禾百无聊赖坐在轮椅上,盯着窗台上的空气凤梨发呆。
那是陆时之前送给自己的。
空气凤梨还没开花,底下是个海胆壳的小花盆。
周兰前几天给沈星禾找了一个心理医生。
医生姓孟,年纪也就二十五六,前两年刚从英国留学回来。
知道沈星禾出门不方便,孟医生每一次都亲自登门。
没逼迫沈星禾回想那天车祸的不幸,孟医生每次过来,都会给沈星禾带一点海城本地的特产。
有时还会是他自己童年的回忆。
“这是猫耳朵,你应该也吃过,还有这种汉堡糖。”
每一次的会诊,都像是朋友间普通的聊天。
沈星禾对对方的戒备也慢慢放下,有时还会问孟医生带来的零食是在哪里买的。
“你喜欢吃这个”
孟医生扬眉,“那我下次再多带一点过来。”
沈星禾摇摇头,手指缓慢挪到手机上打字“给朋友的。”
孟医生了然,试探猜测“是给你送空气凤梨的朋友”
来沈家这么些天,孟医生早就注意到沈星禾对窗台上那一盆空气凤梨的喜欢。
紧张或不安,沈星禾都喜欢朝那个方向瞥去几眼。
起初孟医生还以为窗外有值得沈星禾眷恋的地方。
后来他才发现,从沈星禾坐着的方向望去,最多只能看见隔壁院子上方的葡萄藤。
绿意爬满藤架,夏日的气息无限延展。
这是孟医生第一次从沈星禾口中,听见陆时的名字。
女孩目光认真,一笔一画在纸上写完陆时的名字。
“他很很好。”
犹豫再三,沈星禾最后也只是在纸上留下一个“好”字。
语言匮乏,沈星禾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形容陆时。
陆时耐心温柔,从来都不会对沈星禾发脾气。
前些天沈星禾开始做康复练习。
每一次脚尖沾地,于她而言都像是行在荆棘地中。
狼狈、疼痛、自暴自弃。
所有的情感在那一刻濒临爆发,沈星禾额间碎发皆被汗水打湿。
她扶着墙壁喘气,好几次都想过算了,就这样吧。
“你这种情况,能恢复行动能力已经很好了,跳舞”
医生欲言又止,沈星禾却全都明白了。
她永远失去站在舞台的机会了。
沈星禾刚学会走路不久,就被母亲抱在怀里,看着跳舞视频长大的。
小不点跌跌撞撞,从站在电视机前,踮起脚尖模仿台上的人跳舞。
再到后来,母亲给她专门找了老师。
练舞、练舞,练舞。
沈星禾再也不用羡慕台上跳舞的女孩,因为她也成为了其中一员。
甚至,比她们更出色。
双脚无力,只要一离开扶手,沈星禾就找不到支撑点。
最后都是以摔倒作为结局。
陆时不会像周兰那般,每一步都跟在沈星禾身侧,走一步扶一步。
少年每次都站在沈星禾前方两米远,陆时眼睛发亮,蕴着无边笑意。
他说“还有半小时练习就结束了,我们还能去一趟宠物医院。”
他说“满满,我给你买了栗子蛋糕,你等会就能吃了。”
他说“满满,我喜欢看你朝我奔来的样子。”
沈星禾在宠物医院见过隔壁的医生在给小狗狗上课,拿一点小肉干在前面做诱饵。
和陆时有异曲同工之妙。
“我又不是小狗。”
曾经有一次,沈星禾气呼呼质问陆时。
本来气势就不足,还是拿手机敲字的,质问的气焰顿时短了一大截。
陆时双手撑在后面的地板上,少年唇角上扬,眼睛笑出浅浅的弧度。
“喜欢的东西才能当作诱饵。”
陆时摊开手心,空无一物的掌心在沈星禾眼前展露无疑。
“我今天没带栗子蛋糕,糖果也没有。”
沈星禾不解抬头。
陆时灿然一笑,手指指向自己心口,意有所指。
“只有这个了,你喜欢吗”
少年的眼睛干净无暇,像是上好的翡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