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宋折意就知道,这个看似温柔多情的人,其实最是无情。也庆幸自己一开始做出的远离的选择。
那天,隔壁桌争论得很厉害,陆珏抱着胸靠在椅背上,耳朵上挂着白色耳机,几乎没怎么出声,但同伴稍微声音大了一点,他就会出声让他们小声。
哪怕这样,嗡嗡嗡的声音还是响彻在耳边,笔电上的字符,好像都在游动,看在眼中犹如天书。
入冬后,宋折意有些受不了伦敦的阴冷天气,一直断断续续的感冒,昨晚又被埃里克森拉住去吃了顿法式大餐,回程时吹了冷风,症状又有加重。
她没什么胃口,一整天没进食,只在咖啡厅点了杯燕麦牛奶。
起身去前台端食物回去时,一个人影快速走了过来,宋折意余光瞥见,想要避开时,不慎将手中的燕麦牛奶打翻。
粘稠液体大部分洒在了她的细格纹毛绒长裙上。
小部分的落在过道上。
“哇,艹,好脏。”
路过的男生跳开,嫌弃地看着她。
宋折意傻了,头都抬不起来。
男生浅棕色的鞋上其实并没有染上污秽,她还是小声道歉。
那一瞬间,不知是不是病人都比平时脆弱,还是察觉到在那喧哗声中,有一道目光也嫌弃地落在了她身上,她不敢抬头,眼圈红了一片。
男生还在嚷嚷“道歉我的鞋子就能干净吗,这是我买的新鞋,限量版很贵的靠”
宋折意张了张嘴,想说我赔你一双时,一双一尘不染的白球鞋走了过来,落入了她的视线。
她看到那男人挽起的裤腿下,露出的一截劲瘦有力的脚踝。
“吼什么,没看到那边挂着静止喧哗的牌子吗。”
男人的声音懒洋洋的,没什么温度,“再说,吵两声鞋子就能干净了”
哪怕看不到样子,但是听声音,宋折意已经认出来白球鞋是陆珏。
男生不做声了。
陆珏又淡淡地说“鞋子是吗,我买给你,要多少给你多少,就别为难别人姑娘了。”
“不,不用了,洗洗就好了。”
男生的声音越来越低,不复方才的嚣张。
陆珏没再理他。
他仿佛没看到地上的污秽,又朝着宋折意走近了些,长手一伸,从她一旁桌上的纸巾盒里抽出几张纸。
耳边都是哗哗的声响。
宋折意还没反应过来,陆珏就在她面前蹲下,用纸巾处理掉她裙摆上的狼藉。
周遭似乎一下就静了。
此起彼伏的抽气声,清晰入耳。
陆珏帮宋折意搽干净裙子,她还保持着那个垂头的姿势一动不动,像是被塑成了泥偶,无法出声,对他说一声感谢。
后来,宋折意时常回想起那天。
窗外在下雪,咖啡馆里壁炉烧得很旺,而她那么狼狈,狼狈得连自己都嫌弃。
陆珏却蹲在她面前,温柔地为她抹去脏污,然后关切地抬眸问她,你没事吧。
没事吗
有事的。
那一刻,心脏就坏了。
从此之后,陆珏两个字就强势地镶嵌在了血肉里。
所以
明明告诫自己要远离,明明知道他很危险,她还是在他一次又一次的温柔里,没出息地彻底沦陷。
三月来临,气温骤升了许多,街边的秃头老树抽出了新芽,脱掉笨重冬衣的女孩们,换上了靓丽的春衫。
好友虽然加上了,但是那天过后,宋折意没有再和陆珏联系过。
她考虑了很多次要不要问问陆珏伤势,但都因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而作罢。
她怕自己太过殷勤,被陆珏看穿。
宫蕴说过,喜欢一个人的眼神和心思,是藏不住的。
陆珏没有催过瓷器的进度,宋折意却去了好几次瓦舍,亲眼看着那瓷瓶,在自家外公手下,从泥瓦罐子,一点点雕琢成艺术品。
有一天闲来无事,在宫老先生的书房发现了一个薄薄的册子,翻开一看,全是各种手绘的瓷器,每个瓷器正面,反面,各个角度好几张,细细描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