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到了春天,你外婆就会起个大早,特意去郊区买菜,这样就可以买到刚从德清运来的头茬雷笋,用来做腌笃鲜。她说,不吃腌笃鲜,春天就白过了。”
蔡思雨恍然大悟“原来这话是外婆说的。”
她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妈妈每年都要把这句话翻来覆去的说,并且奉为真理,现在看来,那大概是一种从小养成的习惯,在外婆去世之后,这种习惯一直保留了下来,并且成为了一种缅怀外婆的方式。
纪佳玲一时陷入了回忆之中,神情有些惆怅“其实,我小时候挺不能理解你外婆的,心想明明连饭都吃不饱了,还在桌上摆什么花呢简直就是穷讲究,没意思。还有腌笃鲜也是,做一次,要从腊月里就开始攒着咸肉,那可真是从嘴巴里面省出来的春天啊”
蔡思雨疑惑的问“攒咸肉”
“是啊,你们现在是不懂那种感受了,”纪佳玲说,“我们小时候那是真穷,饭都吃不饱的穷啊,那会儿家里是没有冰箱的,过年杀了猪,大部分都得做成咸肉来存放,这样就不容易坏。然后每天做饭的时候切几块下来炒,就等于是在吃肉了。”
“每天切肉的时候仔细点,把边角料攒下来,留着做腌笃鲜,我那时候吃不饱,天天都馋得要命,一点都不想攒什么边角料,就想把它们全吃了,再说了,我们普通人家做饭,那么讲究卖相干什么,形状再差,那也是肉啊”
“不过,你外婆可不这么想,她吃咸肉菜饭,那咸肉丁都得是方方正正的,切下来的斜块儿,就全都攒着做腌笃鲜了,为了这个,我小时候没少跟她吵架,天天都闹着要把它们都吃了。”
其实,纪佳玲小时候跟蔡思雨一样,很难理解母亲对腌笃鲜的情怀,在她看来,苦等一个冬天,就为了那么一天的美味,真的是大可不必。
她那时候总是在想,每天多吃点不好吗,干嘛费这个事儿呢不过,现在她是理解了母亲,却也回不到从前了。
蔡思雨听得新奇,不由得问道“妈,你小时候这么皮的啊”
纪佳玲平时不苟言笑,她还以为妈妈一直都是这么沉稳的性子,没想到小时候也会为了一口吃的跟外婆闹脾气。
“是啊,我小时候比你调皮多了,”纪佳玲又是一声叹息,“每天一放了学,就跟小伙伴们到处去玩,上树掏鸟蛋下河摸鱼虾什么都干,不玩到天黑,是绝对不会回家的。”
住在弄堂里的小孩是管不住的,一放学就跑得没影了,纪佳玲当然也不例外,为了这个没少被骂,但纪佳玲正是贪玩的年纪,不仅不长记性,还越玩越疯了。
“有一回,我实在馋得厉害,搬了两张凳子摞起来,才够着你外婆放咸肉的地方,把那个罐子偷了出来,我想着一上一下的不方便,就站在凳子上面吃,没想到那凳子一晃,我就摔下来了,你外婆是又气又急,当天晚上就把攒的咸肉都切了,给我焖了一锅腌笃鲜。”
说起这件事,纪佳玲脸上尽是苦笑“那锅腌笃鲜真是又好吃又难吃啊。”
她还记得当时母亲的眼神,那是一种浓浓的失望,比平时生气的时候更可怕。
纪佳玲从来没见过妈妈出现那种眼神,吓得话都不敢说了,妈妈说什么,她就做什么,硬生生的把那碗味道奇怪的腌笃鲜全吃了下去。
现在,跟女儿说起这件事时,纪佳玲还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她在蔡思雨的面前,一向是比较严厉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