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个人活在世上,就像一柄悬而未决的刀,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劈到自己的脖子上。
两壶酒进了肚,原本暖和的身子因为这个话题又开始犯冷。
紫衣人抬头寻店小二,想再添一壶热酒,未果,方起身就听身后有人唤“劳驾,请问这里到邕州城还需多少时辰”
那人底气十足,声音如钟,成功压过吵闹声,讲话一字不落地传达到紫衣人耳朵里。
紫衣人手里拎着空壶回头望去他们两人并没有坐在靠近门口的地方,只是正巧起身,被来人唤着问了个路。
紫衣人看着来人,又瞄了眼门外。
雪幕之后,一辆马车停在不远处,身后是极深的车辙,想来是冒雪前行。
“倒是不远,若是好天,脚程快点的话,一盏茶的功夫也就到了。但外面风雪过大,前路难行,且临近城门口还需停车盘查,估么着这天盘查士兵可能躲哪偷闲去了,如此一来还得在门口等些时辰,不如在这等等风雪且挺些再走罢。”紫衣人指着身旁的空位,“这会儿酒肆已满,若是阁下同行人不多,可与我们拼个桌。”
壮汉迟疑了一下,又转头看着外面的天气,这一转头不巧正好有雪花顺着门缝进来,和着冷风吃了一嘴。
这天在城门外待上个把个时辰可真能要了命,尤其是马车里还有一个病秧子。
壮汉想到这,冲着紫衣人抱拳说“容我回去商量一下,先谢过公子好意。”
紫衣人拱手回礼,见人走后晃动着身姿,去后厨找酒喝了。
且说这壮汉一脚踏进风雪中,站在马车前轻敲了一下。
车门推开,一双修长有力的手搭在上面“怎样还要多久”
那人声音低沉,说话时拉着门帘,恐冷风灌进去。
“不远了,好天儿的话要一盏茶。但一兄台说就算我们现在赶到城下也进不去,还要等守城官兵盘查,这种天气负责盘查的官兵大多偷闲,即便到了也要等到风雪小些才能等到人,而后入城。”
“时间尚早,要不我们现在这里歇歇脚,待雪小些再走。”
马车里的人沉吟片刻,就这么个空档,里面突然传来咳嗽声。
原本还只是轻咳,慢慢的咳嗽声越来越重,似是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气,声音也小些。
先前说话那人似乎在马车里说了些什么,声音很轻,之后撩开帘子,一双黑靴踏了出来,还没等壮汉反应过来,率先跳到地上,转而伸手道“下来罢。”
男人长发高高竖起,发梢顺着风和着雪飞舞着,衣衫漆黑绣着暗金色的纹路,腰封紧扣,勾勒出紧实的腰线,显得双腿愈发修长。
壮汉见此向后退了一步,看着像是让行,其实暗自提了内力,时刻提防着,仿佛车厢里藏着什么洪水猛兽。
一只苍白的手伸了出来,搭在黑衣男子的手上。
苍白的皮肤下,一条条青色的血管蜿蜒着,瘦弱,又带着异样的美感。
许是呛了风的缘故,这会儿那人又轻咳了几声,捏着男人的手指浑身颤抖。
踏出马车时那人身上裹着厚厚的月白色斗篷,大半张脸藏在雪白色的绒毛里,乌黑的头发散在脑后随意扎了一下,刚一出来就被风雪迷了眼睛。
他眼尾弧度微微上挑,轻飘飘地瞥了眼面前的人,随后不紧不慢地下了车,站稳后收回手拢进袖子里,一言不发。
谢玉绥收手时指尖不自觉地捻了两下,冰凉的触感依旧残留在指腹上,似乎方才牵的并不是个活的,而是个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