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现身起,杨晋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小虞大人,您的事既已忙完了,那就请吧。”
他嘴角一牵,也说不上是笑还是冷哼“圣上、太师大人,还有满朝的文武百官这会儿都只候着您一位,您要是再耽搁下去,这后果咱家区区一个传话的可承担不起啊。”
说罢他右手拂尘一甩,算摆出了个请的姿势。
虞棠面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容,却道了句“不急。”
说着他脸上笑意加深“也请公公放心,就凭你我二人的交情,到时候圣上若真追究下来,我一定为你多多说几句好话,绝不叫你为难。”
他这话说得妥帖之极,杨晋却是微微一愣。他俩什么交情说得直白些,怕是恨不得对方立刻去死就这,虞棠会为他说好话
到这儿杨晋面色陡然一变,只因他忽然想起了一件旧事。
同样也是春日的一场宴会,皇帝一连发出四道旨令,虞棠才踩着宫门下钥的时间姗姗而来。可他到了后,非但两三句话之内就将盛怒的皇帝哄得龙颜大悦,并且还把当时奉命前去传召的宦官给告了一状。
告的什么已不重要。巧的是,那名宦官也是蔡相大人的干儿子。而如今却早已成了乱葬岗上的一抔黄土了
杨晋一张锐利苍白的脸竟微微颤抖了起来。
而虞棠看也没看他,早已回过头去细细叮嘱他家小厮,说这花带回去后该摆在哪个位置,该什么时候浇水、怎么浇,什么时候又该抱出去让它晒晒太阳
又同傅承安及留下来的几位公子哥相约,说叫他们今日早些回去歇息,改日空暇时再一起上金明池垂钓,春华楼上吃过全鱼宴后若仍有余兴,便去宝津楼看看新戏
他说得越是尽兴,杨晋心里就越是不上不下,根本止不住地猜测虞棠一会儿面了圣又会怎么说他咬咬牙,终于捏紧手里的拂尘,几步走到虞棠跟前。
他的脸仍在微微颤抖着,腰却已深深地折了下去,语气忽然之间也变得说不出的真挚与恳切“小虞大人,圣上已不知惦念了您多少回了太子殿下思及夜里寒凉,为此特意赐下了车驾,此时也一并在门外候着。”
他垂眸看着地下,腰一折再折“您若真心不愿奴婢为难,那么还请移驾赶紧随奴婢往琼林苑去吧”
虞棠目光一顿,他又拜了三拜。虞棠终于颔首,杨晋再不敢耽搁,一路弯腰小心翼翼地为虞棠引路。
后头看着他们二人身影离去,傅承安便飞着眉毛同一众人笑“看看,我就说了吧操谁的心也不必操他虞三的心这天下间岂有他解决不了的事”
当虞棠终于到了琼林苑时,天际只余残阳一线。
绕过几处亭榭,踏上虹桥,花团锦绣中央便是一处高冈,高冈之上雄立起一座横向观望的两层楼阁。
楼前灯火辉煌,照如白昼,虞棠一走入大殿,百官的视线似有若无,几乎全落在他身上。
左首太子殿下,右首蔡京老贼,皇帝原本百无聊赖、昏昏欲睡,一见了他,脸上也立即换了种神色。但绝非愠怒。
这么想着,虞棠却先叹了一口气;等行完礼,他又叹一口气。
他向来是少年鲜衣怒马,意气风发、明艳潇洒,皇帝常常通过他就回想起几分自己年轻时的样子,所以一见他这么唉声叹气的,便很有点不高兴“朕还没说要问你的罪,你怎么反倒先叹起气来了”
虞棠得寸进尺再叹一口“我发现我这一来,皇上、太子殿下、太师大人,还有诸位同僚眼里一下子就只有我了,我是大大出了风头,可却把状元郎给得罪狠了。”
他这么说,百官便免不了要去瞧瞧按说该是今日宴会上真正风光第一的人物,状元郎陈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