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圩村村支书叫钟大奎,跟杨正堂在一个小学念过书,所以两人虽然不同村,但也算得上是发小。
不过,后来钟大奎当上村支书之后,喜欢端架子,所以杨正堂就不爱跟他来往了。
这会儿见自家侄子没头没脑地就进去了,杨正堂着急得不行,只能跟了进去。
进去一看,才知道杨怀誉没乱来,这孩子礼貌地跟钟大奎打了声招呼,还编了个借口“钟书记你好,我想问一下,我有个远房姐姐嫁到了你们上圩村,丧夫后被婆家抢走口粮田和宅基地,最后流落街头没法生存,这事归不归上圩村村支部管”
钟大奎正忙着安排扫盲班的事儿呢,闻言摆摆手,叫村里新选出来的几个干员等他一会,随后站起来,一脸狐疑地绕着杨怀誉走了三圈,打量完了,才开口,道“你小子看着有点眼熟啊。你姓什么”
杨怀誉不吭声,只管直勾勾地盯着钟大奎,等一个答案。
钟大奎见他一脸倔强和冷漠,不由得撇撇嘴,嘿,还是个刺儿头,穿着一身军装,怕是刚退伍回来的,仗着自己在外头有点阅历,回来唬人来了。
便冷哼一声,不想管。
转身的时候,看到杨怀誉身后跟过来一个人,因为村支部的小礼堂是个老破矮的土胚房,所以那人进来后一下就遮住了光线,钟大奎不得不眯起眼睛瞅了瞅,等那人走近了些,才看出来是他老哥们杨正堂。
他也不打招呼,只是转身端起小课桌上的搪瓷茶缸,上面还印着鲜红的“为人民服务”,等他优哉游哉抿了一口凉白开,这才高高在上地喊了一声“呦,是老杨同志,稀客,稀客啊。”
杨正堂早就看不惯他这个样子,不过自家侄子在这里,只能憋着气,笑笑“老钟,我小侄子来找你有事,你要是知道就帮他解决一下,要是没办法解决,我们就不打扰你了,你忙你的就是。”
说着,杨正堂就要过来扯杨怀誉,杨怀誉却往旁边让了让,显然还不准备走。
他依旧盯着钟大奎,要他一个解释。
而杨正堂的这一声寒暄,叫原本瞧不起人的钟大奎忽然想起了个要紧的事儿,态度立即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他把搪瓷茶缸放下,转身笑嘻嘻地看着杨怀誉“老杨,这位不会就是你们老坞堡的杨怀誉同志吧听说能进公社武装部的那个”
杨正堂不由得冷笑,这人拜高踩低,他挺看不上的,但他也知道,自己的情绪不该影响侄子的婚姻大事,只好隐忍不发,道“是我家怀誉,昨天你家媒人上门说亲的那个。”
这句话叫钟大奎脸上有点挂不住,哎呀,看他办的这叫什么事儿,差点把到手的女婿给赶跑了,心里一阵懊恼。
忙大手一挥“小刘,帮我端两个凳子过来,我跟老同学和小同志叙叙旧。”
等凳子来了,这叔侄俩却没一个给面子的,钟大奎脸上无光,只好拿手下干员撒气,把准备组织扫盲班的人赶了出去,免得在这里碍事。
等外人都走开了,钟大奎才赔上笑脸“呦,自家人,这么拘束干什么,快坐快坐。”
杨怀誉并不给他面子,直接从口袋里掏出一本工作簿和一支钢笔,低头记录着什么。
钟大奎好奇,凑过去看了眼,当即急眼了“小杨同志,你这是在做什么我也没说不帮你打听这个事儿吧,怎么就直接写我漠视妇女儿童权益的落实呢这帽子扣得太大了,使不得,使不得呀”
杨怀誉没理他,写完之后才抬头“公社书记给我预留的是宣传部的空缺,所以我答应他了,这阵子会帮忙写一些文章,投到县里去。毛jiao员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可如果这位不幸的妇女连口粮田和宅基地都被人霸占了,她又怎么去顶这半边天呢既然上圩村这边完全对这件事不管不顾,那我只好写成文章,让公社书记帮忙抓一抓典型了。”
说完,杨怀誉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留下钟大奎在那直跳脚“哎,哎小杨同志,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等他追出去,哪里还有小杨同志的身影,只能回来埋怨杨正堂“老杨你不厚道,你该早点跟我通个气儿的嘛。”
杨正堂巴不得看他吃瘪呢,闻言阴阳怪气地笑笑“你听到了,这可是宣传部的人,我一个小老百姓懂什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