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谢子介早早起来,告别了陆妈妈出门,说是要和同窗研读经义。
他的确约了书生,只是并不是为了研读经义,而是为了十六年前的旧事。
十六年前,他爹娘投宿鹿家村,直到家破前才告诉他,谢家亡了以后,他可以来宝丰县,找鹿家村的一对夫妻,从他们入手在宝丰县扎根下来。
那对夫妻有他俩的信物,是一方白氏刻的玉佩,他亦可寻回。
怎么入手,等他见到那对夫妻,自然会知道。
谢子介知道他爹娘不是爱卖关子的人,会这样说肯定是因为有等他到宝丰县才能知道的原因,只是兜兜转转,来到宝丰县已经是两年后了。
十六年够很多事情改变,他爹娘让他找对夫妻甚至可能已经不在,立足宝丰县可以再说,但无论如何,他爹娘的玉佩是一定要拿到手的。
谢子介得知玉佩消息就是从鹿家村的鹿大郎口中得知的。
鹿大郎才十五岁,今年要下场考秀才,他是苦读的书生,心里有登集英殿的宏愿,勤且好问,常向谢子介请教问题。
今日便是谢子介顺手推舟,说难得休沐,鹿大郎肯定也想回家,不如一同去鹿大郎家讨论学问。
而于谢子介而言,他真正想见的不是鹿大郎,而是鹿大郎的爹娘。
这个小村庄里能给儿孙再讲五十年的大事不多,十六年前贵客投门的事情值得老人们夸耀讲古,谢子介有心从鹿家村的书生口中打听,果然鹿大郎对此颇有了解。
他描述里一身紫衣的中年男子和茜萝裙的贵妇,几乎可以确定是谢子介的爹娘,但十六年前鹿大郎还没出生,更多细节他也不清楚,既然如此,谢子介决定去鹿大郎家走一趟。
鹿大郎已经在城门前等谢子介,他是宿在书院里的,一旬回家一次,见了谢子介,远远行礼,很热情地道“谢兄来了”
谢子介还礼,亲切问了几句鹿大郎的功课,两个人一同往鹿大郎家里去,鹿大郎家在河边,天色尚白,太阳还掩在蒙蒙的晨雾中,满河都是妇人们在捣衣,谢子介迅速瞥了一眼,目光微微一顿。
他又看见了陆妈妈口里的琼娘,旁人已经换了厚衣裳,唯独她还是单衣,比别人瘦了一圈,正弯着腰。
捣衣妇人们兴高采烈地相互交谈,唯独她沉默不语,只重重地捣衣。
她手肿得厉害,是冻疮,这种天气居然有冻疮,只会是每年冬日都没好好养护过的缘故。
鹿大郎还当他是大家公子哥,没见过捣衣,笑道“你们大户人家浆洗衣裳我不知道怎么样,村子里就是这样。”
谢子介故意露出一丝好奇与困窘“在家中没见过。”
这是真话,谢家家风严正,未娶妻的小郎君身边是没有丫鬟的,但他谢十三郎起床,也至少十几个小厮围过来替他打理,浆洗衣服这种粗活,怎么会让他看到。
但也是假话,谢子介摸打滚爬了两年,从南一路北上,住过脚店通铺,睡过星野大荒,捣衣而已,怎么会没见过。
鹿大郎自觉明白,便要给富家子介绍农家生活。
“你看她们互相玩笑,是因为这活做熟了颇为无聊,往往要母女轮流来做,有相熟的老姐妹也会约着一同来河边。”
一片捣衣声中,谢子介看见鹿琼起身,背着浆洗好的衣服独自回去,谢子介问鹿大郎“为何她走得早”
鹿大郎难以启齿“她家”,鹿大郎不是爱讲别人家坏话的人,更何况是涉及到孝道的,因此只是含糊说“她来得早,自然回去得早,回去还有其他活,劈柴挑水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