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至深秋,昨日又赶上大雨,诩山的山路便有些泥泞。
鹿琼背着柴火,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上去,她步履沉重,明显有些吃力。
诩山是有主的山林,住着一姓许的秀才,诩山本来叫做许山的,秀才嫌太直白,便改叫做诩山,许秀才独居山上,难免空虚,故而时不时邀书生,在山间亭子里开个小宴。
开宴要用的人手,许秀才家中是不够的,因此他雇了山脚鹿家村几个健壮妇人给他做工,从烧火到做饭一应俱全,于农家来说,去给秀才们做饭,是了不得的活计,家里的孩子说不定都能沾上文曲星的才气,因此都很珍惜。
鹿琼也是许秀才开宴厨房里的一员专门烧火的。
许秀才吝啬,并不肯多雇人砍柴,因此鹿琼要自己砍了柴火带去厨房,她也不过十六岁,背着比她还重的柴火,还碰上雨后山路,难免吃不上劲来。
但这种沉重还可以忍受,真正让鹿琼害怕的是不远处的山林间传来的哗笑声。
她隐约能听见几个称呼,什么“李兄”、“许兄”的,这群人好几次都会接一个“谢兄”,想来这次许秀才主要要请的,便是这位“谢兄”了。
鹿琼不认识“谢兄”,但她知道“李兄”是谁。
那是宝丰县里头一号的浪荡子,唤做李保成,因他年轻,又有秀才功名,很受宝丰县里的花娘们喜欢,这人家中已有一妻两妾,仍常年宿在花楼里,据说遇见合他心意的女子,也会买了回府,做没有姓名的通房。
村中年长又有智慧的娘子们,提起李保成这种年轻人,是又嫉妒又嫌弃的,一面提溜着儿子的耳朵,要他们也考个秀才回来,一面又告诫儿子们,莫学了李保成成日宿在花楼中。
鹿琼很怕遇到李保成。
鹿家村有个姑娘,就是被李保成瞧上,李秀才已经娶城里的小姐为正妻,农女只能被一顶小轿抬进李家,成了“没有姓名”。
再有消息就是过年,父母想去瞧一瞧女儿,才知道女儿某天早上已经成了李家井里一具泡大浮上来的尸体,凋谢的悄无声息。
而且许秀才本来挑的厨娘也不是她这样的年轻姑娘,她出现在许秀才面前,恐怕会丢了活计。
鹿琼垂了眼,慢慢从山路走进旁边的山林里,继续艰难地向上爬,在心中佛祖大帝地胡乱拜了几拜,希望别和书生们碰上。
只是天不遂人愿。
她在山间行走,又背了那么重的柴火,比书生们的步子慢了不少,身后书生们的谈笑声也越来越清晰了,鹿琼心里一慌,踩断了地上一根枯枝。
声音清脆可闻,她祈祷那群书生不要听到,自己慢慢缓着脚步后退,躲到了一棵树后面,鹿琼感觉有一道目光似乎掠过她,又很快移走。
鹿琼心里害怕,可除了祈求这群书生快快离开,她也不知道做什么。
风刮动树林,满山林的哗哗声,鹿琼听见许秀才的咳嗽声,还有个大胆的书生嬉笑起来,说道“许兄的山中,可是藏了什么精怪”
许秀才不耐烦道“哪有什么精怪,最多是只兔子。”
那书生又道“我倒觉得是个清丽佳人,许兄你府里可有女娘,是不是姿色不错”
许秀才虽然举人无望,但自持清名,自然不肯应下这种浪荡话,他语气严肃起来“李兄说什么话,我府中只有厨下有几个能干上活的健壮妇人。”
这个李兄恐怕就是李保成,鹿琼心跳如鼓,唇抿得很紧。
李保成果然是个浪荡子。
李保成一拍手,乐道“那我更要看看了,要是个山间的精怪瞧上了我,今日不去一探芳容,岂不对不起厚爱先说好,既然许兄府里没有佳人,那山中若真有了佳人,可必须是我的。”
又笑着道“谢兄你可不准来,你来了,便是什么精怪都瞧不上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