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却回得很快。
不行,安全起见,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被拒绝是意料之中,但沈碎并没有放弃,稍稍理了头绪又发起攻势。
可是,我想给您拍一些我小时候走过的地方,有人跟着我不太好意思。
打完这句后沈碎脸上有点发热,他也拿不准这个办法对凌却起不起作用,可内心又那么殷切地盼望对方是吃这一套的。
对面久久没有回复,但聊天框最上方的正在输入却一直在时断时续,显示出那头对话人的纠结。
沈碎抱着手机,在不安的等待中终于等来一个新消息的提示音。
让他在固定地点等你,不要距离太远,有事及时联系。
虽然只是妥协的结果,但沈碎已经很满意了,他把凌却的许可告知小于,给对方指了一个休息的茶楼,便一身轻地开始寻找记忆里那些印象深刻的玩耍地点。
凌却中午的休息时间不多,他要尽量趁这段空隙把照片拍给对方,免得打扰他工作。
刚才他说的话并不是为了让凌却松口而临时想出的借口,他是真的想把自己过去的一部分剖开展示在对方面前。
从凌沐音那里得知了凌却的一小部分过去后,沈碎就一直有这种想法。
虽然不是他主动知晓,但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对方的事,未免有些不公平了。
他也该给凌却看看他走过、笑过、留下记忆的地方。
一张一张照片像电影胶卷一样,间隔着在凌却的屏幕上跳出。
偶尔还会配上一句文字解说。
凌却看着每一幕定格,想象着儿时的沈碎和现在的沈碎隔着时间在同一空间重合。
他们一起走过痕迹斑驳的小石桥,在青石板蜿蜒而下的码头戏水,从小巷奔跑穿过,带起一缕含着茉莉冷香的风。
那是他不曾见过的沈碎。
凌却把发来的每一张照片都存进相册,就像拥有了对方曾经的一部分一样。
照片拍得差不多后,沈碎靠在沿河的木栏杆上吹风。
确实如周楚所说,苏镇这几年的变化很大,现代化设施的引入让它逐渐褪去沈碎记忆中的灰暗蒙尘。
他闭上眼睛,让微凉的河风从耳侧流过。
“沈碎是沈碎吧。”
身后突如其来的人声打断了沈碎享受安宁时分的过程,他眉头微蹙转身,看向那个戴着口罩看不清面容的男人。
“你是”
“不认识我了,啧,”男人语气轻佻,一边说着一边拉下口罩,“是我,郭佯。”
还没看见男人的全脸,沈碎就已经下意识地觉得很不舒服,此刻一边看着口罩下那张虽然成熟不少但依旧恨入骨髓的脸,一边听着对方缓缓道出自己的名字,沈碎几乎是瞬间就往侧边退了好几步。
“你怎么会在这里”沈碎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声线止不住地发抖。
“有点事过来办,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你,”郭佯毫不避讳地将沈碎上下打量一番,“以前没怎么注意,你现在看起来比小学那时候精神多了嘛。”
察觉到沈碎的敌意,郭佯不在意地耸了耸肩“没必要吧,我那时候是欺负过你,但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有时间一起吃顿饭,把以前的同学都叫上怎么样”
听着自己受过的欺辱在对方口中轻描淡写地化作云烟,沈碎的心一阵一阵钝痛。
如果在加害者看来自己的行为不过是可以一句话带过的过往,那他经历的那些又算什么。
他至今都记得落在他身上的那些拳脚是如何让皮肉泛起青紫,那些疼痛午夜梦回时每每让他惊醒,难以入睡。
到现在沈碎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对别人抱有那么大的恶意,仅仅是因为自己不一样。
他还清楚地记得那些辱骂的词汇,用他瘦弱的体格和格格不入的外表予以最恶毒的性别攻击。
如果不同就是错误,那他宁愿泯然于众人。
他也不想做怪物,他想做个正常人。
“不用了,我还有事。”沈碎干脆利落地回绝后,直接扭头离开,不顾身后任何言语的挽留。
这样的对话不但让他泛起恶心,也让他久违地产生了浓烈的窒息和眩晕感。
仿佛路上任何一个人的目光都化作实质性的接触,黏着在他的皮肤上,他因为想象中的审视和评判恐惧得发抖,只想快点找个地方躲起来。
谁也看不到他的样子,谁也没办法对他作出评价。
这样他才能获得暂时的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