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夫话虽未尽,穆苏却已明白这未尽之语,双眉紧蹙声音冷了些许追问“自家亲生女儿为何要将其如此作践”
话落,渔夫侧目笑道“小公子一看便是大户人家出身可不知这世间疾苦,这女儿家若是投身在大户人家那便是前世修来的福分,若是投身在咱们这样的穷苦人家那可就是她的命咯。”
渔夫见穆苏面上仍是义愤填膺,轻笑一声后又淡淡道一句“我们这些延户可都是贱民籍户,有条活路已然是很好了,不是良民又何必顾忌那些”渔夫眼神麻木、毫无光亮;说起这番话来时甚是平静,面上还带着些许笑意。
长久沉默后,随着周围所有人声音越发大起来,花船上那远近闻名的尤姑娘终是千呼万唤使出来;身着一袭轻透薄纱,莹玉皮肤若隐若现,勾眉敷粉面似桃花,先是着那薄纱裙于船头上,千人注目中舞上一曲,随后坐于船头厌管调丝,高唱咸水之歌,娇声唤渡。
宾客如云,前来看热闹的人亦是络绎不绝,不消片刻那花舫上便能看见几名衣着华服的男子,船家尤老二面色激动的迎着这些富豪乡绅于椅子上坐下,再稍待片刻便要开始今夜的重头戏,竞拍这尤姑娘的初夜。
岸上前来瞧热闹的众人看向花船的目光皆是艳羡,无奈荷包并不富足,能登上了这花船的人那可都算得上是嘉兴府内有头有脸的富户,没个千百两银子那便是连船也上不去的。
江南沿河一带之水上延户,多是贱民籍户,贱民籍户一旦定下世代皆不可改,其子女亦都是贱民籍户;无田地,无居所,不可同和良民通婚,不可报捐,不可参加科举,官府如此民间百姓上行下效受众人鄙夷,社会地位极其低下,寻常苦累活计亦是寻不到,无人聘用。
因而多是做奴仆、隶卒、娼优等,大户人家的下人奴仆若是良民,犯了事至多是打顿板子不至死,若是贱民便可随意打骂奴役便是至死也是不会惹上任何官司。
江南一带的贱籍延户们便以舟为家,互相通婚经年之后成势,引来其他许多贱民集聚,自此便以船为居室,花费银子装饰船只称为画舫、花船;生女若为姿色貌美之便倾尽心血培养,以身为货,换取银两,以此为生计,妻女皆可侍客,因此称船妓。
命中有大运碰上有情有义的老爷,或许会跟随其做个外室又或是更受抬举的可做个姨娘,这便是遇到了天大的辛事。
若是命里无此,便寻一个纯良老实靠谱的男子,托付终身,无非此等两种命运。
若生女为貌若无盐便买卖于临船,于其他贱民通婚,繁衍子嗣;因长年久居江河之上,随处可游沿江河富庶一带皆有船妓可循。
穆苏衣摆下的手微微收紧,眉头紧促;历来只知江南画舫游湖之美名,曾为那些文人雅士诗词中江南韵事心神向往,可如今揭开面纱却是如此这般。
初次,穆苏心下觉得科举高中进士入朝为官并非只是想要完成母亲遗愿,于这古代安身立命寻一条最安稳妥帖的道路,或许他也可以当真为这些人做些什么。
如今,他想他才算明白母亲当初每每抚书时眼里藏着些什么,母亲应当是极不甘的,她心里藏着许多,所有期许都寄托在了自己身上。
乘兴而去,败兴而归;得荣挠了挠头,很是不解自家少爷为何忽然便不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