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崇俭瞧了,满脸错愕,一肚子尚未来得及发表的言论就此终止。
姬羌的表情令他忍不住怀疑,是我老眼昏花了吗
陛下那悲戚的神情并非因为受了委屈,也并非因为年幼,尚未纯熟掌握“喜怒不行于色”之术。他竟从那悲戚神色中读出几分对他这个老臣的怜悯。
荒唐
太荒唐
不提君臣关系,单说他一年过半百的老者,竟然被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怜悯。
汤崇俭无法理解,但又不知所措。
姬羌有此神情并非故意为之,实在是因为汤崇俭方才一番坦荡荡的言行瞬间将她拉至前世姬虞的“朝堂”。
那天,也是这么个情形,姬虞心血来潮,要在上林苑的基础上大修行宫,汤崇俭也说没银子,姬虞言,没银子好说,今年赋税增加两成,便什么都有了。
汤崇俭气的浑身发抖,灾害四起之年,百姓本就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身为国君不想方设法救民于水火,减轻赋税,反而大兴土木,还要增加赋税两成,如此,百姓还有活路吗
若无万千黎民百姓,哪来的大梁王朝
这等言论令姬虞龙颜大怒,当场命人绑了汤崇俭,一心要用“生杀之权”立威,因此,她不顾百官上书求情,直接要了汤崇俭的命。
屠刀落下之前,这位骨瘦嶙峋的尚书老泪纵横,仰天长叹,“我大梁矣”
大殿静谧良久,一道道探寻的目光终于把姬羌拉出回忆,轻轻地冲汤崇俭点了个头,仿若对他的赞许。
随后唇齿轻启,“民间有云,拆了东墙补西墙,朕以为,此话颇富道理。”
少女的声音稚嫩清幽,且透着几分沉着冷静,众臣心头皆震,迫不及待地想听下文。
姬羌却卖了一阵关子,沉默良久才继续下去,“修葺放鹰台一事,关乎国运,不得不修,然,国库空虚朕有一策,可将万福宫两侧偏殿拆了,所得砖瓦石料用于修葺放鹰台,若有剩余,还可支持玄武墙的修建,不知众卿意下如何”
无人作声。
大部分人都愣了,少数反应快的都在思量姬羌此举背后的含义。
汤崇俭望望左右,又抬头望望上头,恰巧与姬羌期待的眸光相对,只好硬着头皮问道“陛下此举的理由,是什么”
“一则,万福宫所用料材与放鹰台、玄武墙同类。二则,万福宫两侧偏殿空置迄今,拆除之事十分便宜。”
汤崇俭再次错愕。
难道仅仅万福宫所用料材与放鹰台一样难道不是整个皇城一应砖瓦石料都是一致的砖是眉黛山的砖,木是长白岭的木,石是滇南通天崖的大理石,怎么到陛下嘴里,万福宫单成香饽饽了
还说什么万福宫两侧偏殿空置迄今,难不成如今的“六宫”之所住进什么人了人家万福宫再空荡,正殿里也住着先帝的宠侍,如今的刘圣侍呢提及刘圣侍,汤崇俭福至心灵的歇了吐槽,表情越发凝重,若有所思。
众臣无话,姬羌不急也不燥,坐的笔直,神情淡然,如一副恬静的雕像。
她并未因某些臣子窃窃私语而左顾右盼,也未因某些臣子左右奔走商议而东张西望。
单是这副沉稳之相已然令人纳罕、吃惊到极点,尤其是悄然观察她到现在的姬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