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朱勋匪寇进攻京都之时,便是他们的投诚之日,且京都内外的驻军,都已被他们打点妥当。
只要朱勋率军进城,他们便交出人皇印。
那王瞳还说,昏聩的靖灵帝虽然只吊着一口气,却骨头硬得很,他用痰盂砸了十几下,才将他的脑壳砸裂。
他还说,我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女人。
这些年,他鞍前马后地讨好与我,而我却视他如卑贱的下人,这着实可恨。他那一日在京都暗中见过李慕,并以我性命相要挟,强行逼迫他,佯装收了金银财宝,再从南城门大摇大摆地离开……
王瞳不喜李慕的孤傲,更不喜别人给他蜀地剑仙的美誉,临行前,他还逼迫李慕自断右臂……
他还与家族将领相商,大婚当天,与我入过洞房后,便已得偿所愿。但他愤恨,要让院中所有男子轻薄于我,让我成为靖国历史上,第一位人尽可夫的长公主……
这世间,对我好的男子,只有两人。
一位是那位昏聩的父皇,
一位是赠我桃糕,为我出仕的李慕。
我虽不喜王瞳,可从未有过轻视之言。相反,为了能讨得王家开心,我与他交往,也总是说着好话。
我何罪之有,你竟要如此对我?!!
我父皇对你王家恩重如山,让你家族的子弟、朋党、门客,站满了朝堂。
他都已老迈昏聩,即将撒手人寰,你何至于砸碎他的头骨?!
李慕一生只爱诗剑,且不是局中之人,你又何忍逼他自断右臂?!!
我出生至今,从未如此愤恨过一群人。
我已经死了的心,再次活了过来。
我要复仇!
我要杀尽京都王家人!我要城南遍是王家坟!
我虽是亡国公主,但不可辱!
大婚还有一段时日,我开始假意迎合王瞳,表面上哄得他开心,但暗中却精心谋划。
我暗中与皇兄达成共识,花重金买通了王府中的一些下人,又找到靖国成立之初时的一些功勋、王爵之后,私下召集死士……
大婚当日,下人投毒,令王府内的宾客毒倒一片。
皇兄又命禁军,死士,围杀王府内外的守卫。
我身着一袭红衣,头戴花冠,手持青锋剑,无视生死,一路砍杀。
我自幼习武,不说是名满天下之辈,却也不是常人可以近身的无名小卒。
宫中那些婢女,都已跟随我多年,年幼时便一起苦练‘天阴女子剑阵’。
如若女子可上战场,她们可战千人。
那天,如江河滚动一般的血水,铺满了王家大院。
我亲自杀了王瞳,将他的头皮剥掉,喂与野狗;将他的脏器刨出,扔于粪池……
我亲自用剑,清出他脑中的红白之物,将他的头颅,与王炳权的头颅,一同挂于王府的高门之上。
不过,我也身负重伤。王家之人,都习得一种古怪的家传剑法,可令身负大气运之人,生机慢慢丧失……
我本以为做完这些,王氏家族的将领会赶来,将我与皇兄斩杀。
谁曾想,这些丧家之将,竟以为皇兄重掌了朝堂,并暗中夺回了皇城内外驻军的控制权,所以连战也未战,都各自逃亡,投靠了反军。
父皇躺在皇陵中,可能也不会想到,他内心忌惮,一直想要制衡的王家势力,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摆弄权术之人,有时……竟还不如我这女子。
王家覆灭后,皇兄一扫之前的颓势,真的开始慢慢掌控朝堂,接管了城内外的驻军。但这对于靖国来说,只能是拖延一些时日,根本无法扭转乾坤。
我被王家那种古怪的剑法刺伤,一直病恹恹的。
皇兄心疼我,请来了一位叫天机道人的道士,他看过我的伤,并直言道:‘你最多还能活一年。如若心有不甘,可在清凉府的清凉山,为自己建一座上九层的大坟。日后,你还能得到一点机缘,或许可以见他一面。’
起初,我并没有听懂这老道的话,直到三天后,南方传来消息。
南疆部族暗中与宣布立国的朱勋勾连,再次大举进攻,已经被夺回的上虞县。
而领军之人,竟然是叛国投敌的天下第一剑客,黄梓!
他率军五万,誓要再夺上虞,一雪名动京都,却不被靖国国君启用之耻。
战报中讲,那日晌午,太阳烈得刺眼。
黄梓率军行至上虞县外,准备避避烈日,傍晚再战。
去不曾想,
一剑北来,
一人立于军阵前,
一人提壶饮酒,
一人独面五万甲士,高喊道:‘留李慕之命于此,留上虞以慰安平。’
‘我有一剑,叛将可敢一战?!’
三声高喊过后,黄梓不忍换取功名利禄的‘天下第一’四字,丢在这五万人面前。
他冲天而起,拔剑应战。
自那一日后,
天下再无名剑——凌云;
那一日后,
黄梓跪在了上虞县外,被一剑封喉;
那一日后,
南疆部落死伤四千兵甲,军阵混乱,多名敌将被诛;
那一日后,
蜀地再无剑仙;
那一日后,
剑折断,桃糕散,男儿再不能一诺千金重,不能生人赴死约……”
一年后,安平公主自盖九层坟。
一个雨天,她提着人皇印和桃糕,头上插着玉簪,撑着雨伞走向清凉山。
她就快死了,走得很慢,很慢……
她不想死在宫中,她想在生前看看,自己以后的长眠之所是怎样的。
入墓路上,她一个人,轻声吟唱:
“南疆烟雨落荒城,一人撑伞雨中行。
世间再无白衫客,从此孤人入孤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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