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递来酒杯,他抿了一口,才接着说道:
“他知道,这武试的标准在于技巧而非生死,是胜是负靠旁人评议,其关键则在于风评。
“这琴公子在汾州文坛之中颇有名望,又在方才明显站边那三个修士。
“这般情况下,即便有隐情,在未展现出来并使得他人信服的情况下,意气用事显然不智。
“而这个范于则此举完美拿捏了他们的粗心浮气,这一套恩将仇报、盛气凌人下来,更会使得他们在评议中处于下风。”
闻言,李语风微微点头有所明悟,又不禁皱眉道:
“这范仙师老成持重、工于心计,此般心性,那几人与其比起几乎可称得上不谙世事,恐怕今日榜首已是易主……”
“……”
青年默默地点了点头,随后缓缓起身,几人赶忙随其站起,只听得他了无生趣地叹道:
“果然如步兄所言,他这位师弟也不是善类,原以为那云曦还能与其纠缠一二,如今看来却也是悬了,可惜可惜啊……”
…………
“许兄,实在抱歉啊,这金玉乐下手实在没轻没重……”
“许兄,抱歉,我实在是脑子出了问题,怪我怪我……”
“许公子?许公子你没事吧?你别吓我……”
耳畔传来嘈杂不堪的声音,头脑昏沉,可能还有些充血,这模糊了他的听觉,模糊了他的视线,也模糊了时间。
恍惚间,仿佛有什么在说话,那个声音很遥远,还伴随着杂乱的背景音,这里面有嫉妒、有不屑、有嘲笑,却唯独没有关心。
那时他还叫许应晖,不是什么琴公子,表有担当之义,又可探得“君子一诺,重如千金”之语,是母亲所取,但平日里其他人都称他的字,仕通,那是因为母亲死了。
他的字是父亲取的,寓意自然是想让自己仕途通达,这对曾考上秀才当上文员却遭贬谪的父亲来说,这可能是他此生仅有的几个念想了。
但是许应晖时常想,如果他真的有心改变,他就不该酗酒、不该抽那些东西、更不该对他和母亲拳打脚踢了。
但过去的终究是过去了,那年,母亲从他的手下解放了,同样是那年,他束发,随父家住天阳,熟读四书五经,备考科举。
而也是那年,村里闹了灾,食物成了问题,又正值朝廷苛税重赋,日子过的很难,再加上他们家在村里的风评本就不好,日子就更难了。
他不愿去回忆那时的日子,既是因为那时的饿莩遍野,也是因为那时身上多出的伤口会更疼一些——
它们不光是来自父亲,也来自于那些对父亲那百无所成、却始终高人一等的书生气而不满的村里人。
但他也不愿遗忘那时的日子,要问为什么,原因只有一个,他遇见了她,那唯一一道照入自己生活中的光——
在谩骂和唾沫声中,唯一映在自己模糊眼瞳中的一抹亮色。
他不知道少女是不是属于自己的光,他只知道那一刻,她的光确实无比真切地照在了自己的身上。
是的,如果没见到少女,当那晚遇到河中漂浮着的、已不成人样的父亲后,他或许也就这样去死了。
但他没有,他选择了再试试。
家里被地痞无赖霸占了,他便找个破庙对付,经书被抢了烧了,那就去偷……他还依稀记得去京路上没钱时,还是少女从家中拿来的钱给的自己。
但他终是个读书人,或许正应了那句话,善恶到头终有报,高飞远走也难逃,在他满怀希望的准备赶考前,一个意外却是从天而降。
仙人。
蜀山的仙人。
他犹记得眼泪、淤泥、血、被堵住了嘴说不出话只能从嗓子里发出近乎野兽般的哀嚎,以及最后眼睁睁看着她与其他童男童女被带走时的寂若死灰。
一夜之间,天翻地覆,同戏文一般,揭地掀天、声嘶力竭之后,从此天阳再无马村。
“……”
而如今,他看着眼前那仿佛从过去时光中走来的容貌,一样的泪眼汪汪、一样的惊慌失措,他忍不住虚弱地张开嘴,想让她放心:
“没事……”
而他这话刚说出口,甚至无法确认少女有没有听到,眼幕中却突然浮现出一道仿佛从世界之外投下的阴影,一股无与伦比的冰寒泛上他的心头。
这种感觉他再熟悉不过,它是“死亡”。
“……”
死亡的腥风已然萦绕在鼻尖,一个更为强大的存在即将再度将它的光从他的眼前夺走,许应晖猛地睁大眼睛,暴起,护紧她……
然后他就听得一道幽声,暗淡从视野两侧拉下帷幕,即将结束之际,余光中却出现一道身影。
那身影鬼魅,也没半分冗繁,只是平平无奇地一拳轰出,随后便是与那阴影悍然相撞!
“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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