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人物,本就不多,西土城富户家里,敢出这个头儿,能出这个头儿的人物,就更没有了。
朱翊钧倒是希望西土城能出几个张四维、成济这样的人物来,张四维指佣奴入宫焚宫,成济则是抽戈犯跸,刺之,刃出于背,天子崩于车中。
这样一来,矛盾直接激化到了不可调和的状态,那么温和的文斗,就可以直接升级为平叛的武斗,整个西土城夷为平地就是。
显然,大明皇帝在这一方面是十分激进的,而西土城的富户们可不傻,迁徙富户充实京畿,本就是大明朝廷略有些亏待富户,安土重迁,这些富户世世代代居住南衙十四府,结果被皇帝一纸诏令,举家搬迁而来,你朝廷要我举家迁徙,我遵从了号令,你朝廷还要杀我全家,那便是国失大信。
迁徙来的富户很清楚,只要不犯什么原则性的错误,大明朝廷就没理由过分的苛责。
所有人都认为邓子龙入京来是问皇帝要五桅过洋船的,京师内外的氛围仍然非常祥和,大家对吕宋这个孤悬海外的藩国的兴趣,远小于对吕宋国姓爷的兴趣,国姓爷在吕宋有一百零八房小妾,国姓爷在吕宋有无数的金山银山,国姓爷是老朱家的私生子等等类似的传闻,数不胜数。
很快,就没有人关心邓子龙入京到底要做什么了,因为精纺毛呢的价格开始下跌,本来以为是技术性调整,但很快,精纺毛呢的价格,一日之间跳水四次,在所有持有帛币的投机客们还在疑惑为何突然暴跌的时候,一个消息,不胫而走。
今年海外的大帆船无法如期而至,白银流入即将腰斩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京堂,这个时候,所有人都知道,精纺毛呢的价格为何会暴跌了。
王崇古为首的晋党,早就在去年年初已经离场,因为王崇古这类的豪奢户,十分畏惧风险,剧烈的价格波动的确代表有利可图,同样也代表巨大的风险,而一部分的大户,提前收到了消息,在朱翊钧开始砸盘的时候,一起出货,精纺毛呢一尺的价格,从十七银,暴跌到了七银,在短暂拉升后,直接在次日暴跌了到了三银的地步。
朱翊钧握着大量的精纺毛呢,他选择了直接出货砸盘,其实就是告诉所有投机客们,再不抛售,就只能烂在手里了。
万历七年四月初四,燕兴楼一层的交易行开门的时候,无数投机客涌入了燕兴楼的一层,开始将手中的精纺毛呢挂牌出售,这种暴跌引发的恐慌潮,让价格再次下探。
大明皇帝朱翊钧在下午时候,带着一行人,悄无声息的来到了燕兴楼,看着一楼的人间惨剧,面色平静,他不可怜这些投机客们,因为所有人都把燕兴楼当成一个大的赌坊,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赌徒。
“价格还是太贵了,当初一尺大布,只需要七钱银,现在还有二两一钱银,还是太贵。”朱翊钧站在凭栏处,看着人间悲剧,对着张居正、王崇古,语气颇为冰冷的说道。
这个盘,还得砸。
“陛下,人心不足蛇吞象,他们明知道一定会有今天,却笃定最后倒霉的绝对不是我,击鼓传花,最终花还是落在了自己的手里。”张居正看着那些人的绝望,丝毫不以为意的说道。
王崇古面色极为复杂,他笑着说道“陛下,这些人把手伸向了穷民苦力,就到他们绝望的时候了。”
朱翊钧的砸盘行为,不是临时起意,而是在精纺毛呢这生意之初,就定下的规矩,朱翊钧和王崇古说过,一旦这些投机客们把手伸向了百姓,他就会把桌子掀了,而这些投机客们真的准备把手伸向百姓。
精纺毛呢最小的交易单位是一尺,大明的普通百姓,是决计买不起的,而投机客们在布行兜售一种布票,持有这种布票十张可以换一尺精纺毛呢,当这种生意出现的第一时间,朱翊钧发动了砸盘,再加上泰西大帆船无法如期到港的负面消息,双重作用之下,才引发了这次可怕的抛售。
朱翊钧对精纺毛呢并没有过多的干涉,他一个坐庄的,自然不会赔钱,他也很少干涉价格的波动,但这个击鼓传花的游戏,不能从投机客的狂欢变成穷民苦力们倾尽所有的豪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