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愿意跟蔡继训唠叨这么多,是因为蔡继训并不是完全意义上的贱儒,他的政治主张,在很多情况下,过于理想化了,脱离了实践。
实践就是,哪怕是大明皇帝,手里不掌控生产资料,就无法掌控生产关系,就无法调节大明各个阶级之间根深蒂固的矛盾,更加简单的说,实践就是没钱,连皇帝说话都不管用。
手里没把米,叫鸡鸡都不应。
朱翊钧跟蔡继训盘了盘账目之后,蔡继训已经面露羞愧。
“蔡少卿,你知道,咱们大明松江府造船厂,营建花了多少吗”朱翊钧除了总体之外,又开始询问具体,大明财政收支在聚敛兴利之下,终于逐渐平衡了起来,从总体到具体,朱翊钧是要说服蔡继训,因为他是这次反对聚敛兴利的扛旗之人,说服了蔡继训,就等于将这股风力舆论给压住了。
他提出的问题仍然存在,但很多时候,许多问题,都是这样两难,只能勉为其难,这已经是朝廷能拿出的最好办法了。
“臣不知。”蔡继训觉得自己懂的很多,他已经比一般的贱儒懂得多了,毕竟他在四夷馆、在皇家格物院从事翻译,泰西来来的那些书卷,蔡继训也是通事之一,但是在奏对之后,蔡继训才知道自己犯了错,这个错就是管中窥豹,坐井观天。
“五十二万银。”朱翊钧顿了下继续说道“一个先帝的皇陵,也不过五十万银罢了。”
“蔡少卿可知,应天府、松江府两座织造官厂营建,所费几何”
朱翊钧又问,蔡继训已经额头冒汗了,因为他只知道应天、松江、苏州三座织造局,是大明国帑和内帑的赚钱机器,但是这三台赚钱机器,到底投入了多少,蔡继训的确是一无所知。
“三十二万银。”朱翊钧告诉了蔡继训答案,他看着蔡继训说道“做事,是要用钱的。”
“臣谨遵圣诲。”蔡继训思前想后,选择了认栽,陛下并没有回避问题,而是选择了正面回应,而且把道理说的很清楚明白,不收税,朝廷拿什么去履行自己的职能
朱翊钧又和蔡继训聊了片刻,这一次说的却是海防巡检水上飞的日常,这一次,让蔡继训沉默的时间更久,没有什么无缘无故,大明东南承平,是因为现在海防巡检的日夜巡逻,而海防巡检靡费颇重,也需要一份和朝廷有直接利益关系的职能,而稽税就变得顺理成章了起来。
蔡继训终于离开了。
朱翊钧看着蔡继训的背影,对着张居正说道“朕已经亲自回答了他,他若是还执迷不悟,或者干脆是不敢违私门请托,继续摇旗呐喊,那就不能怪朕了。”
朱翊钧从来不信任文臣,无论这个文臣把自己的人设设定的多么完美,朱翊钧都对文人怀有最基本的警惕之心,因为他自己本人就是文人。
“陛下,臣观蔡少卿平日所为,应当不会反复。”张居正倒是为蔡继训说了两句好话,不是每个读书人都是贱儒,蔡继训平日里就对各种附庸风雅的诗会、词会、踏青游园之类的事,参与极少,最重要的是在四夷馆的考校中,蔡继训三年以来,都是上上评,是一个典型的循吏。
“希望如此。”朱翊钧点头,他看着冯保,开口说道“宣蒙兀儿国特使,沙阿买买提觐见吧。”
冯保向前一步,一甩拂尘,大声的喊道“宣,蒙兀儿国沙阿特使觐见。”
朱翊钧是在文华殿接见的沙阿买买提,而不是皇极殿,皇极殿是大朝会所在,这是一次提前的、小范围的沟通,把彼此的条件说清楚了,如果讲不好条件,就直接拿到大朝会上,彼此都会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