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太宰,没事吧。”葛守礼面露担心的问道。
杨博摆了摆手说道“没事,没事,老毛病犯了。”
杨博不清楚小皇帝这番话,是在骂他,还是只是在有惑在询问。
别人听不出来,但是杨博却听出来了,皇帝看似在请教,但字字句句都像是在骂他。
骂他明明知道所有的道理,但是就是不忠于自己的内心做事;
明明知道王崇古提举将才名录有问题,却仍然坐视不理;
明明知道党争消耗大明国力,却仍然坐看言官弹劾谭纶;
明明德,清楚明白的知道的德,内心的道理,但是行为却是发乎己者有不忠。
皇帝的话,似乎在骂杨博读了一辈子的圣贤书,都读到了哪里去哪怕对皇帝不在意,对国家之事冷漠,那自己活了一辈子的那些知行合一的道理,去了哪里
对皇帝不忠,对国家不忠,难道也要对自己的内心不忠吗
皇帝的话,似乎在骂他,一辈子临到老了,活成了这个模样,临终之时,真的能瞑目吗
葛守礼按着景嵩奏疏弹劾谭纶之时,明明杨博只要咳嗽一声,从中折中一二,给葛守礼递个台阶,葛守礼就不会那么难下台,那么的难堪
葛守礼笨,是因为葛守礼信任杨博,可是杨博是如何应对这份信任的
杨博在趁着葛守礼下不来台,见缝插针的在一步步的小心试探
杨博心神震动,身形不稳,葛守礼第一时间满是关切的扶住了他
皇帝的话,似乎在骂杨博是个虚伪的人,是个表里不一的小人,不忠于皇帝,不忠于大明,更不忠于他自己的内心,杨博只能说惭愧。
他无法辩解,这些事、这些话、这些行为,无论是否是他的本意,他都只能那么做。
因为他是個族党的党魁。
他的身后有太多太多的人,在推着他不停的前行,有些事,他身不由己,所以才要在考成法试行之后,致仕回籍闲住。
“谢杨太宰教朕道理。”朱翊钧并没有继续追击下去,而是露出了阳光开朗的笑容,带着廷臣们继续参观了起来。
朱翊钧就是借着杨博的话,在骂他,读书人都喜欢指桑骂槐,谁不会一样。
大多数的廷臣,还以为小皇帝在请教学问,这个略有些胖嘟嘟的脸上挂着这样的笑容,实在是太有欺骗性了。
但是张居正却知道,小皇帝就是在借着求教的名头,骂了杨博一顿,陛下现在也算是读书人了,攻击力很有读书人的风采,揪着杨博的痛处,就是下狠手。
杨博病逝之时,若是想起这番话来,怕是很难瞑目。
杨博一想到这番话,被个十岁小孩如此诘问,却只能以惭愧回答,他这一生就像是个笑话。
之前如何的君子,现在就如何的小人;之前如何的坦荡荡,现在就如何的长戚戚;之前如何的硕德,现在就是如何的不堪,这如何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