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他。去司礼府也一道,表面同外人说是还需煎药补养身体,实则戚玉台自己心知肚明,父亲分明是监视。
“你该不会……”
“神仙玉肌膏。”他道:“你回到西街,时时取药不太方便。我新做了几只拿给你。不必俭省,你的伤应当更细致养护,以免日后落下疤痕。”
青年剑眉微拧,“在方子里动了手脚?”
他眉眼含笑,定定盯着陆曈,深邃眼眸若一潭清冽湖水,被窗外清风一吹,渐渐荡起盈盈涟漪。
“裴大人已经帮了我许多,总是劳烦殿帅,也于理不合。”她客气了一下。
这话对追求公平的纪珣来说,已经有些出格了。
闻言,裴云暎一怔。
“我没有殿帅想得那般厉害,能提前预料将来发生之事。崔岷会用此方给戚玉台治病,也出乎我意料。是老天将机会送到我面前。我将计就计而已。”
医馆庆宴已经结束,他还在此地逗留,神神秘秘,不知要说什么。
他冲陆曈拱了拱手,这才起身告辞。待出门,瞧见树下的荫凉里,年轻人靠墙坐着,见他出来,淡笑着冲他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进屋短短片刻,他已提了两次纪珣。
戚玉台自嘲地冷笑一声。
陆曈十分意外。
“假话就是,太府寺卿先前传我闲话,我也看董家不顺眼。他们家少爷伤心,我就开心。”
他一面说,一面伸手拿起托盘上的药碗。
戚玉台拿药碗的手一顿,抬起头来。
他想了想:“只是为此?我以为,你有别的计划。”
言罢,又看了一眼桌上玉肌膏。
无聊。
如今流落西街,西街到处都是平人,鱼龙混杂之地,想要对她动手轻而易举,比在医官院更方便。
“当年苏南一行,我曾说过,你若来盛京太医局,我会照拂你。但你并未到往太医局,我还对你诸多误会,如今你既进医官院,若遇不公委屈,我自不能袖手旁观。”
“将欲败之,必故辅之,将欲取之,必故与之。”
罢了,等后日得了机会,让华楹想法子帮他出门一趟解解闷好了,他这样想。
崔岷还是有所忌惮。
若没有丰乐楼撞上那场大火,他早已开始收拾那个低贱医女了。穷街巷口出来的贱人,不知天高地厚,竟敢让戚家的掌上明珠伤心,纵然有裴云暎护着,他也要想法子叫对方丢一层皮。
戚玉台究竟是受惊还是疯癫,医官院除了崔岷无人知晓,这也是陆曈被停职最重要的原因。
纪珣刚正清明,若真为了她停职一事调查崔岷,恐怕容易扯出更多麻烦。
这人就喜欢看旁人出糗。
女子眼眸晶亮,望着他的眼神泛着真切疑惑,倒让纪珣一时有些不自在。
裴云暎仍静静凝视着她,夏末午后十分安静,窗前蝉鸣把林间绿意也带出一分燥意。
她忍怒开口:“说得也是,殿帅清誉高洁,不过,既然如此守身如玉,当时为何不推开我呢?”
可惜对她一点用也没有……
外头那些风言风语他不是没听到,父亲一向爱惜名声,如今他在胭脂胡同被人当笑话猴戏一般观赏,父亲恼怒失望可想而知。
正想着,身后传来裴云暎的声音。
陆曈颔首。
陆曈揉着额心,忽而觉出几分头疼。
“或许。”
他一哂:“我看起来像个傻子?”
但,戚玉台的家族癫疾,当时的陆曈应该还不知晓。为何会在春试的时候写下药方?
陆曈笑而不语。
他注意到陆曈的眼神,就问:“看我做什么?”
屋中安静,窗户透进来的清风吹散些夏日燥意,陆曈望向纪珣。
纪珣接过茶盏,默了一下,道:“我看过你的药方。”
“那药方有什么问题,他会疯吗?”
陆曈倒茶的动作一滞,很快,又继续倒茶:“纪医官应当已经听说了。”
他点头,身子微微前倾,手撑着下巴看着陆曈,一双明亮眸子盈满笑意。
“既然如此,”他慢腾腾道:“当初殿帅府门前,你用我刺激董家小少爷的时候,怎么不嫌我辛劳?”
定了定神,他道:“没有证据之事,不可胡说。仅凭你只言片语,的确无法判断。最重要的是,戚公子究竟是不是癫症尚未可知。戚公子的医案只有院使能看到。”
从前父亲虽也管束他,但去司礼府时,尚能寻得一两丝喘息机会。如今却不然。
这或许是崔岷动的手,但裴云暎身为陆曈的靠山,竟也没阻拦?
不对,应当是阻拦的,否则陆曈既敢给崔岷泼脏水,这时候理应早就被彻底赶出医官院,或是挨板子,不会只停职三月。
但当时裴云暎表现得十分平静,事后也不曾提起,她便以为裴云暎其实并未看到,只以为她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陆曈深吸口气。
陆曈在医官院时,皇城里有裴云暎盯着,还有那个纪珣,有些事倒是不好动手。
乌褐色汤药粘稠,盛在瓷白药碗中,越发显得像摊腐臭淤泥,甫一凑近,苦气顿时盈满鼻腔。
良药苦口,可这药苦的,比之毒药更甚。
戚玉台暗暗骂了一句崔岷,仰头闭着眼,将碗中汤药饮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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