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变得凝重,望着走向门外的戚玉台:“公子这是想干什么?”
他的父亲,当今太师从小到大,不曾真心夸过他,更勿用提用这样肯定的目光看过自己。
戚玉台有片刻慌乱。
“我本来想用五百金来买你这只画眉。”他说,“可是我现在改变了主意,一个铜板都不想给了。”
下人把它扔掉,他再见不得画眉。
戚玉台叫护卫留在院子里,自己进了屋,不多时,一名老妪从后院出来,倒了几杯茶给他几人。
春雷图之下,竟然还藏着另一幅图!
一个傻子,不给他多留点银子,凭什么养活他?就凭在地里刨泥吗?
老汉道:“阿呆——”他叫自己儿子这名字,却叫得并无揶揄讽刺,望着儿子的目光温和慈爱,“阿呆不傻,阿呆只是有些呆罢了。”
父亲干脆驱走府邸中所有鸟雀,太师府上上下下再也寻不到一只鸟。
哪来的声音?
这里怎么会有画眉!
杨翁家的那只画眉当日被他带走,仍锁在鸟笼中,后来他回府后,伤重、心悸、调养……府中上下都忘了那只画眉,等过了月余记起时才在花房里找到。
耳边传来一个轻柔的声音,幽怨的,像是隔着很远传来。
男人的哭号听起来虚伪又可笑。
戚玉台没喝那杯茶,只抬头环顾四周。
戚玉台“噗”的笑了一声,漠然走出屋舍。
至于那只画眉……
申奉应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眼前人兀地惊悸跳起来,一把抓住申奉应袍角,疯疯癫癫地开口:“画眉,你有没有看到画眉?好多好多画眉!”
自他脑后,渐渐氤氲出一团嫣红的血,在地上渐渐蔓延开来。
戚公子怎么会来丰乐楼,以他家资,应当去城南清河街吧?
如看一出热闹杂戏。
他看着眼前的聪明人,感到舒心极了,先前对这屋中夫妇、傻儿子的介怀顿时一扫而光,仿佛打了胜仗,又或是证明了自己。
这根本就是个无法抗拒的诱惑。
“阿呆”虽心智似孩童,人却生得高大,杨翁夫妇将他照料得很好,衣着干净,面色也红润。那双澄澈懵懂的眸愤然盯着他,焦急地、怒立地挥动手中树枝。
杨翁家除了六十岁的杨翁,还有他同样年迈的妻子,他儿子生来脑子有些问题,只能做些简单活计,自己起居尚要人照料,还有一女儿,前两年也病故了。
申奉应拨开人群,低头一看。
戚玉台心中轻蔑,这些低贱平人,或许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财富。
护卫一脚将他踢了回去。
那是一副极漂亮的画眉图。
像是被吓着了。
不过临死前能当个富裕鬼,这辈子也算划得来了。
画眉在笼中凄厉欢唱,欢唱或是哀泣,总归都是同一种清脆歌声。
狭小茅舍里,三人零散着并在一处,被血河淹没。
火是从最上头一层起来的,因此顶阁的火也最难扑灭,且木梁被大火一烧极易坍塌,他没再让巡铺们上去,已经烧了这么久,再灭火无甚意义,总归人都没事,就不必让巡铺再冒无谓风险。
像个笑话。
老妇哭喊着:“不许走,你这个杀人凶手!救命——来人啊——”
老汉血淋淋的脸对着他,在火海里直勾勾盯着他眼睛,叫他:“阿呆——”
他这样想着,站起身往外走,才一转身,忽然听到离自己最近的那个护卫叫了一声“公子小心——”
戚玉台也没料到对方如此虚弱,不由呆了一呆。
盛京人皆知太师爱鸟,府中豢养白鹤孔雀,然而戚清最喜欢的,是画眉。
昏蒙的脑子突然变得格外刺痛,像是有人拿着根粗大银针在他脑中愤然翻搅。他痛得浑身发抖,四周火光变得不太清晰,他不知道自己是谁,现在又在何地,只是抱着肩膀哽咽,胡乱地开口:“我是、我是太师府公子,我给你银子……”
申奉应抹了把脸上飞灰,心中松了口气。
“我真后悔今日跑这一趟,你们这样的低贱的人,根本不值得我用心。”
戚玉台豁然梦醒,已出了一身冷汗。
申奉应小心靠近他,柔声开口:“没事了,戚公子,火已经灭了……戚公子?”
“在我和老伴心中,它就是阿瑶。这是老头子最后念想,恕我不能答应你的要求啦。”
“阿呆”不知发生了什么,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低头摆弄着手里一枝生了芽的树枝,老妇人低头与他说了两句,男人疑惑听着,郑重其事地点了一下头。
四周鸦雀无声,不远处阁楼火光未灭,胭脂胡同狭窄的胡同里,密密麻麻的人群团团看向这头。
戚玉台在斗鸟园中逛了一圈,总觉得少了几分神气,没寻到心仪的鸟儿。
他是这样想的,但没想到那皮肤黎黑的老汉听完,却是摇了摇头,笑着将他拒绝了。
一个傻子凭什么可以?
这个老家伙,为何会如此笃定地相信那个坐在椅子上的痴儿。
戚玉台瞳孔一缩。
傻儿子嘴里焦急喊着,手里软绵绵的树枝用力朝他掷去,愤然道:“坏、坏人!”
这时候,手下有人告诉他,莽明乡茶园有一务农的杨姓老汉,家中有只豢养多年的画眉,机灵神气,不如买来试试。
他站在门口,看着笼中扑腾翅膀的画眉,忽而觉出几分无趣。
穿着火背心的巡铺们从楼里出来,收好竹梯。用剩的水囊摞在一边。
须臾,男人伸手,一语不发地拿起银票。
好在兜兜转转过了几月,他渐渐好了起来,不再做梦,也不再会在白日里看到杨翁的影子。
瑶琴、碎酒坛、织毯……这些东西沾上火星,便成了火的养料,就连墙上那副挂画也未曾幸免。
倒是屋中老妪反应过来后,尖叫一声:“杀人了,救命啊,杀人了——”
“怎么样?”他把银票一迭一迭摆在屋前木桌上。
这是……
只因戚玉台当时受杨大郎那一刀,虽有护卫最后关头推开,不至要命,但伤势也着实不轻。
他揉了揉胳膊,看向阁楼顶上的火光。
但那几日他因为刚去了户部,自觉前程一片光明,连带心情也不错,又想着父亲寿辰近在眼前,应当替父亲积些福德,不如亲自走一趟莽明乡以示诚意。
茶园三月,正是草长莺飞,清溪绿水。到了乡里那处屋舍,戚玉台一眼就看到了那只画眉。
“我和他娘教了他几十年,到如今,阿呆已经会简单的采茶筛茶,认真起来,我和他娘都比不过哩。”
他爽朗笑起来,招呼戚玉台捧茶喝。
烈火烧天,飞灰遮目。
杨大郎的脸在护卫们的刀下变得不甚清晰,只听得见对方咆哮的怒吼:“王八蛋,我要杀了你——”
“在这里!”闹哄哄的人群里有人对他挥手,“他自己说的!”
太师府派人处理了。
“别找、别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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