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了件玄色绣麒麟圆领黑袍,越发显得整个人冷漠阴沉,他在桌前坐下,方才下属进来,弯腰奉上两盏热茶,又悄无声息退了出去,将门掩上了。
严胥微微意外,不过很快,他就看向陆曈身侧那个绿衣官员,男子会意,低头走进甬道,不多时,又拖着具身体走了出来。
人被拖行时,寂静中发出“窸窸窣窣”声音,是断腿在地上摩擦发出声响,听着也觉脊背生寒,火光照耀下,一行长长拖拽血迹留在身后,蜿蜒着在陆曈身前停了下来。
这人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完整的好肉了,两手被折,双腿切断,十根手指血肉模糊,身上更有无数铁钩烫烙留下的痕迹,更可怕的是受了这样重的伤,这人还活着,不过,他应当也活不长多久。
萧逐风轻咳一声,偏过头,避开裴云暎的目光:“有件事……和你说一下……你先冷静。”
官邸极大,虽不及司礼府华丽,却比殿帅府更为宽敞。男子带着陆曈穿过长廊,绕过里间,进了一处大屋子,这屋子下竟修有一处石阶,半幅陷在地下,陆曈随此人走下台阶,一过狭小台阶,眼前骤然明朗。
没有任何装饰,背后是沉木书架,墨色长案,屋中椅子短榻都是方方正正,颜色沉闷古板,连方盆景古玩都没有。
“今日一早,陆曈出去给人行诊。”
陆曈怔了一下。
画的是一幅山中晚霞图。
沉默片刻,陆曈淡声开口:“命由我作,福自己求。下官出身卑贱,唯有尽心钻研医术,才能得贵人入眼。让大人见笑。”
他突然觉得有些头疼。
面前人脸色阴晴不定:“陆医官没听懂我的话吗?我是让你,救活他。”
她微微颔首:“大人。”
裴云暎意识到什么,突然抬头,盯着他问:“出什么事了?”
许是她沉默的时候有点久,严胥又低头喝了一口茶,搁下手中茶盏,淡淡开口:“陆医官怎么不喝茶?”
不知什么时候,身后悄无声息站了一个人。
这话反驳得大胆,绿衣下属也忍不住看了陆曈一眼。
“侥幸?”
闻言,裴云暎面上的笑容淡了下来。
竟没立刻放他走,严胥分明是要将她留在这里了。
“你真的不去看看她?”他提醒,“我以为你会一日十二个时辰贴身盯着保护。”
“她才回去,想来很忙,晚点吧。我也有公务要处理。”
……
对裴云暎本人来说,不算件好事。
萧逐风“嗯”了一声,仍站在门口,没有离开。
“你不去见见她?”
面前绿衣男子不等陆曈回话,便走到她身前,示意她跟自己走。
裴云暎看他一眼,“干嘛这么说,殿前司又没亏待你。”
裴云暎从门外走了进来。
严胥也瞧见她神色的变化。
只是这态度,似乎有些耐人寻味。
“说。”
说是“人”,实在有些勉强,没被清洗时,尚看不出来伤痕,被布帛擦洗后,方才觉得此人伤口触目惊心。
阴冷暗室,火把幽晃。
如今宫里传得她与裴云暎不清不楚,或许在严胥眼中,她与裴云暎间也并不清白。若他想对付裴云暎,自可从自己这头动手——
窗外有风吹来,花影摇曳。茶香充斥着整间屋子,将方才暗室鼻尖的血腥气掩住。
“陆医官救的富贵人,可不是侥幸就能做到的。”
对于严胥,除了此人与先昭宁公夫人那点过去外,陆曈所知甚少,苗良方对此人也不熟悉,只知道枢密院和殿前司不对付,严胥与裴云暎二人间,彼此也视对方如眼中钉骨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萧逐风别开眼:“……枢密院的人。”
“有吗?”裴云暎不以为然,“是你太苦了吧。”
黄茅岗围猎场,陆曈曾见过此人。他在围场下的林荫道与裴云暎针锋相对,当时许多人都瞧见了。
殿前司与枢密院是死对头,严胥突然找她过来言语试探,听上去似乎与裴云暎有关。
严胥捧起茶,不紧不慢呷了一口,“所以,殿前司裴殿帅的当众相护,也是陆医官自己求来的?”
一道审视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黄茅岗猎场一事后,太子和三皇子间矛盾日渐激烈,戚家卷入其中,殿前司虽未直接参与,却因和陆曈那桩风月消息终在这流言中获得一席之地。
这是枢密使严胥。
这声音在只有呼吸声的暗室中犹如鬼吟,冰冷阴森,陆曈骤然回过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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