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抬手抹去额头细汗的随意动作,落在有心人眼中,便成了诗情画意。
少年郎眼睛都觑直了,心头火热。哒哒哒的刀声从未像此刻这般悦耳。
刀工如此了得的小娘子,想必厨艺精湛;脾气虽然过于直了些,但为人勤快持家。
他母亲说过,应家婶子并未直接回绝,还在斟酌考虑。
自从日前见过一面,从此魂牵梦萦,他越是极力忍耐着不打扰,佳人越在梦中现身。母亲几次提起搬出七举人巷,被他恳切阻止了。
昨晚应小满敲门送进羊肉汤时,他激动地半宿没睡。
手里提着的谢礼并未递给阿织,沈阿奴往前几步,再度道谢
“喝了应家的肉汤,小生今日去太学段考,一定努力拔得头筹,争取早日学成入仕。必不负应家雪中送炭的期望”
刀声突然停了。
始终低头专心切肉的应小满在树下光影里抬头,打断他说,“肉汤你喝了”
沈家少年郎还未察觉异样“正是,喝得干干净净,涓滴不剩。丝毫未辜负应家的心意”
砰一声,切肉的厚背砍刀插在砧板上。硬生生切入三寸,劈裂了砧板。
应小满漂亮的眼睛里漾起怒火。
“你这么大个人,年纪活狗身上了你娘病得起不了身,我家送给你娘喝滋补的汤,你拿去自己喝了你是不是人呐”
沈家少年郎愣住。
劈头盖脸挨了顿骂,他本能辩驳,“是我娘坚持让我喝的。她知道我这两日要段考。似我这般少壮年纪,若吃喝不足则无精力,人无精力则难以取得佳绩”
应小满不吭声,费力地拔出砍骨刀,切下一块半斤分量的羊肉,拿油纸包好扎起,提着过去门边,扔到沈家少年郎身上。“拿回去给你娘炖汤。”
沈阿奴登时露出惊喜笑容,看样子还准备长揖道谢,应小满直接从院门后卸下门栓,掂了掂分量。
京城的门栓都是门面货,轻得很。不像老家的门栓分量实打实。
沈阿奴这边揖手道谢还没起身,她抬手就是一门栓敲过
去。
安静的七举人巷里鸡飞狗跳。
几家邻居闻声开门,吃惊地觑看沈家大郎被应家小娘子挥舞门栓打出门来。
“你也知道你少壮”
应小满一边抽他一边骂,“你少壮还抢你娘的羊肉汤喝你娘比你还少壮我家送去沈家的羊肉不给病歪歪的病人吃用,反倒落进你肚皮你娘叫你喝你就喝了你还满嘴的道理你娘生你还不如生个肉馒头”
“今天给沈家的半斤羊肉,你再不拿给你娘滋补身子,我跟你没完”
沈阿奴白净面皮臊得通红,半句分辩都说不出,也不知是被打疼了还是羞臊的,慌忙退回自家时两边眼角都挂满泪花,眼泪要掉不掉的,之前刻意摆出的矜持学子架势散去,倒像是个十六七岁少年人的真实反应了。
“有话好好说,你别打我”
沈阿奴忍着哽咽大喊,“你又非我家人,哪知晓我家的苦楚我阿父仕途不顺,遭奸人陷害入狱,家里只有我撑立门面我若不能在太学里出人头地,科考若不能顺利考中进士,沈家以后如何能抬头做人”
应小满听了个囫囵,站在沈家门外,眼瞧着门里委屈哽咽的少年郎。
“考中当官当然是好事。但你一门心思扑在读书上,有没有留意家里什么局面了你娘好歹是个官人娘子,连耳坠子都当了,这么多天素着耳洞,你没发现你爹三个月没领钱进门,你家的米面不够吃用,你自己用饭时,留意过你娘有没有吃饱我娘跟我说,沈娘子面色虚白,多半饿着自己了。”
沈阿奴瞠目,半晌喃喃道,“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