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师成啜饮一口,笑道:“拜姚娘子的见识与张罗所赐,如今这胡豆饮子,眼看就要与茶平分秋色了,不少原来做香药的番商,都改成入舶胡豆,胡豆毕竟没有香药海运娇气嘛。对了,听说姚娘子去岁就设法弄到胡豆树苗,引种去惠州?”
姚欢道:“嗯,种在罗浮山,子瞻学士和苏家三郎,带领当地乡民,看护着。今岁,子瞻学士报知京师榷货务,胡豆树都活了。”
姚欢说得平淡,内心却是波澜稍起。
毕竟,宫中和坊间,都有传闻,眼前这梁师成,乃苏轼的血脉。
不过,姚欢去到惠州,真真切切地看过苏轼的面貌后,今日再仔细打量梁师成,实在,没看出几分相像来。
梁师成虽主动提及惠州,但听到“子瞻学士”的反应,也不见丝毫异样。
他只附和一句“若能如闽浙江淮种茶一般,自是更好”,便起身,彬彬有礼道:“在下也是头一回来学坊,可否让瓯茶,领我四处看看。”
……
阳光下,梁师成与杜瓯茶并肩而立,望着缂丝机房那一排掀到最大的窗户。
“缂丝与丹青不同,辨别运丝,比勾线着色难得多,每日里只有这两三个时辰,徒弟们可以跟着师傅学织法。冬月里天光暗淡得更早,学艺的时辰也更少。姚娘子怕她们眼睛废了,常盯着沈子蕃,不许他激进授业。”
梁师成听杜瓯茶说完,目光未动,微侧下颌,问道:“你是否觉着,姚氏,人挺厚道?”
杜瓯茶默然不答。
梁师成替她回答:“我觉得她挺厚道的。但是瓯茶,人的情份,有亲疏远近。”
杜瓯茶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
梁师成道:“这些学缂丝的姑娘,不错,但方才看到的学琴学歌的几个小娘子,更好。到底是师师娘子做师傅的,这才教了几天呀。瓯茶,给你的头一家,是礼部徐侍郎,你须想想,怎么打开局面,说是不急,其实也急。”
杜瓯茶低头,看着地上,二人被阳光映得轮廓分明的影子。
“走吧,你送我出门,我有东西给你。”
学坊门口,梁师成去马车上抱了个大兜子下来,交给杜瓯茶:“都是我挑过的瑞炭。眼看入冬了,哪里舍得你受冻。这炭,看着偌大一包,其实很轻,你背进去罢。你本来就是端王府的人,用府里送来的炭,寻常之事。过几日,我再让人给你送一些来。”
杜瓯茶接过抱住,有意让布兜遮住自己的双眼。
梁师成挪一挪身子,看着杜瓯茶的侧脸,柔声道:“春去秋来,这一天天的日子,过得多快啊。明岁,冬月的长夜里,你应是与我一道,守着这瑞炭盆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