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端王,平日里,若要画二层以上高楼的全貌,我都是爬到树上,居高临下看着画。”
赵佶目光中赞意更浓,正要再夸几句,高俅进来禀报:“端王,缂丝机安妥了,请大王移步一观。”
……
院中,秋爽宜人。
微风里已有初绽桂花的隐约幽香。
今日老天照应,众人头顶上,并非一碧如洗的晴空。日头被薄云遮了四五分,光焰不刺眼,亮度却足够。
假山下的兰圃边,小道姑姿态娴雅地坐在缂丝机前。
她目光专注,轮流运取横架上的十余个梭子时,犹如仙子撷芳,玉腕舒展,纤指翻飞。
沈子蕃站在女徒弟身边,眉眼五官还是个翩翩少年郎的模样,娓娓道来的口气,却已有成年男子的端静沉稳。
“端王,这是勾缂,纬线的绞丝自下穿过第一条经线后,间隔一条经线,再钻入第三条经线,回折时,可攀着经线勾出弧度。如此运线,可令花瓣、叶脉的外缘更匀、更细,起伏如生。”
“这是掼缂,每条纬线仿佛彼此嵌合,渡色浑然天成,不着痕迹,我们用来织禽鸟羽翼深浅变色的位置。花叶光影变幻,亦可用此法。”
“这个呢,是结缂,每一色的纬线,走雁阵图形,最合织就云影和水波。”
“喔,端王快看,这个运线,最难,我们叫它戗缂。但并不是一股合花线先掺好了,而是不同的单色线,彼此掺和,纵横游走。笔尖能画出的细微之处,戗缂也能织就。比如这些山石,因表面沟壑繁复,明暗变化比花叶更多,缂丝时,就须用到长短戗缂。”
“还有这个搭梭法,用于织就楼台亭阁。这个子母经法,用于织就画作落款处的图章……”
配合着师傅沈子蕃的讲解,小道姑向赵佶一一展示各种缂丝技法。
赵佶那张,在平时总是有些表情过于丰富的面孔上,此刻除了眼睛外,眉毛、鼻子、嘴巴,以及每一块肌肉,都凝滞不动了。
他的诸般情绪,惊讶,赞叹,难以置信,相见恨晚,一股脑儿地汇集到了眼珠子里。
这对眼珠子,则恨不得粘到那幅经纬纵横、神之又神的缂丝画上去。
待沈子蕃讲完所有技法,短暂的沉寂后,赵佶张开定格了半晌的双唇,终于抿了抿。
“高手在民间!”
年轻的艺术亲王,由衷感慨道。
他心里还有下半句话:蔡攸裁造局的缂丝,和眼前这些,怎么比呦。
赵佶十分有诚意地看着姚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