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年前,我们的羊苴咩城,来了一个大食人,他将带来的货物卖掉后,并没有回到天竺去坐船,而是留在我们大理国,要在洱海边修建一座怀圣寺,传播他的《大食法》。我母亲的奶娘家,年纪最小的女儿,爱上了这个大食人,也信了他的《大食法》,与他一同修建那座大食寺。可是只过了一年多,那大食人染上疫病,过身了。我母亲本就将奶娘的女儿当作亲妹妹看待,便将她接回来做了贴身女使。”
段正严指着咖啡树中唯一那棵已能开花的成树,道:“女使从没有建完的怀圣寺里,将她先夫所种的两棵小树,移栽到了我们的宫里。那两棵树,与这一棵,从叶子到花,都一模一样。每年谷雨前,满树清香白梅似的小花,但很快就落了,赤日炎炎之际,树上会挂满红彤彤玛瑙似的果子。”
听段正严说完,姚欢只觉得自己的认知又被刷新了。
云南最早的小粒咖啡树,竟然并不是清代的天主教传教士引入的,而是早了八百年,由一位***教传教士引入的。
这两棵生长在大理段氏皇宫里的咖啡树,没了下文,大概是因为在那个时空的公元11、12世纪,大宋并未出现咖啡豆,周边邻国自也不晓得。段氏皇宫里的咖啡树无人问津,渐渐枯萎在历史的尘埃中了吧?
姚欢和邵清离京南来,随身带了两包咖啡生豆,到得筠州,虽没有开封城的烘豆桶,用炒中药的法子烘焦碾碎,煮成饮子,又加入筠州的水牛奶调味,请苏辙与段正严尝了,二人均觉得新奇好喝。
此际,段正严得知,原来自家宫中那两棵树的红果子,去皮去肉留下其中的种子,晒干再烘烤,就能得到宋人煮饮子的这种胡豆,他顿时兴致大增。
“待我随着苏公潜心向学一年,明岁回到大理,便去好好琢磨琢磨那两棵胡豆树。”
段正严笑嘻嘻地绕着院子里的树苗们又看了一圈,忽地不笑了。
他意识到,要与眼前这对“兄妹”告别了。
“赵兄初见小弟,小弟假托家在广南西路时,兄便问起惠州雷州的风物,是因为要去那边栽种胡豆树吧?”
段正严向邵清道。
他想了想羊苴咩城的气候,显然与筠州大相径庭。这些自大食来的胡豆树,应不宜种在筠州。
邵清拱手道:“我二人正是要携着这些树苗,先去惠州。行将离别之际,有一实情才向贤弟道明,请贤弟勿怪。”
段正严眉毛一扬,清澈的双眸中几丝落寞闪过,却很快恢复了赤子般的欣悦纯挚,重现了浅浅笑容道:“你们,其实并非兄妹吧?”
邵清与姚欢对视一眼,也坦率地笑笑,问道:“哦,怎么看出来的?”
段正严道:“赵兄看赵娘子,并不像我舅父看我母亲,全然是我父亲看我母亲的模样。”
真是个观察力满分的宝藏男孩!
邵清面色一讪。
旋即,邵清想起那日段正严带着骄傲之意说过父亲对母亲的情深意浓,又对小王子的话甘之如饴。
姚欢则哑然失笑。
段正严的意思,她懂,段正严的耿直,她也欣赏。
只是,一想到邵清被比作了段正淳,虽然此段正淳非彼段正淳,仍然,很让人出戏。
你哪怕将他比作萧峰,也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