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此刻,姚欢更专注于提炼这些话中所传达的信息。
王朝云之于苏轼的意义,与其说是侍妾,更不如说是知己。
即使在北宋这个男性文人颇习惯于情感外露的时代,文人士大夫普通的往来书简中,也鲜少提及自己的女性伴侣。
苏轼能在给章楶的信中专门诉及朝云过身之讯,可见他与章楶的交情,的确不浅。
苏颂又转头问邵清:“你此行出征,跟的就是章质夫所部,有何所见所闻?”
邵清方才听到章楶向苏颂讨教宋辽边贸之事,已然联想到章楶在大战后的一些举动。
“苏公,晚辈不懂兵法,只常听章经略提到筑垒浅攻四个字,欲在天都山周围营筑大小城寨、堡垒,占据这片产粮、牧马的膏腴富庶之地,一来可令夏人断了供给,二来可重开商路收税,三来又能与环庆、鄜延遥相呼应。而冬月时的最后一场北入夏境的突袭战,虽斩首过千,章经略实则并不太愿意去打。晚辈有一日去给章经略副将看伤,听闻似是章惇绕过枢密院,指令章经略出战的。”
苏颂心中越发有数了。
苏颂一生数次出使辽国,正因为对于辽**事实力的变化心中有数,才力主宋辽息战。现下看来,章楶应也渐渐发现,宋军对夏军的实力,已明显占优,而西夏小梁太后仍像个疯婆子似地一次次挑衅,实则是为了用穷兵黩武的方式,减轻西夏国内各方势力对她权力的威胁。如此情形下,保持冷静的章楶,未必再一味顺着章惇和蔡卞的意思去猛攻、幻想着用大战一举灭夏,反倒会站到曾布适度开疆、筑垒浅伐、屯边弭兵的立场上来。
而这个思路,当年苏辙做宰相时,也是提过的。
章楶、曾布、苏辙,至少目下,有可能联合起来扳倒蔡家。
苏颂于是向眼前的三个年轻人道:“老夫想来,此为旧案,子由当初知晓一二。却也是新案,须仰仗曾枢相和章经略同查。只是,不瞒你们,老夫对曾枢相并无十分把握。故而,吾等兵分二路。老夫在京中,去说服曾枢相与章经略出面联手查案。另有人,应南下去知会子由。那位贺咏手上的凭据,亦应留出一部分,被带去南边,交给子由。”
苏迨道:“我可去筠州面见叔父。”
“不,应该我去,”姚欢直言道,“我是个草民,老家在钱塘,此时正逢农闲,饭食行也是淡季,我离京南下,说得通,也不惹眼。况且,要论京城里能让贺咏相信的人,恐怕只有我一个,他定肯将一半的凭据,交给我带去给子由学士。”
苏颂觉得有理,目光一扫间,瞥到邵清神色微动,自是晓得这后生在想什么。
莫急,老夫心里有数,有数。
苏颂正色道:“姚娘子孤身出京,不妥。静波啊,你满身征尘归来,循例,朝廷应有许假。官家又知晓你是我小友,我明日便向官家讨个恩赏,请求官家准你往我扬州老家,为夫人诊疗故疾。如此,你可与姚娘子在京外会合,一同南下,护她至筠州。”
此言一出,邵清面上喜意乍现,姚欢稍露赧色,苏迨,则好像终于觉察出什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二人。
苏颂是在给他们做媒?
还是,他们已经成了?
怪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