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纬疾步闯进院子。
绿色官服,乌纱横翅帽,皂革官靴,显见得从御史台下值后,行头都没换。
冬月里,身上也未见风袍,寒凉夜气仿佛将他从头到脚浸透了,冻得他那张五官英挺的面孔,倒越发显出唇红颊白、眉目修俊的出尘之意。
“曾,曾公子!”
胭脂惊诧唤道。
又招呼自家男人:“犁刀,这是曾枢相家的公子,你快将官人的马牵去喂料。”
她早先还在驸马王诜府里做婢女时,于西园雅集上见过曾纬。
王犁刀霎时也明白过来。
这就是刘锡设计在云山小院杀了赵延后,跟着曾布一同来与章相公议事的,曾家小儿子嘛。
王犁刀看着粗憨朴实,脑瓜子其实转得贼快。
他很快想起,自己那回在开封县给高俅装猎物时,也见过曾纬陪着姚娘子。
他飞速地觑了几眼曾、姚二人,但见男子满眼关切,女子的目光则微有躲闪。
王犁刀大兄弟,又不是没经过男女之事的生瓜蛋子,心里便多少往那最合情理的路子上,去猜测了。
若只是姚娘子认的干亲叔叔,哪至于如此急急切切、又不避嫌地连夜赶来?
不等他琢磨怎生接洽,那一头,曾纬已大大方方道:“欢儿,我今日午后去竹林街寻你,师师姑娘说你遇上大麻烦,我怕你吃亏,岂能不来看看?”
又转向王犁刀,带了几丝恰到好处的平易温煦口吻,道:“你果然名气响当当,我随意寻了位乡间老丈问,他就指点我到此处。”
王犁刀哪里晓得姚欢与曾纬间的风波变化,忙热络招呼着:“吾等田舍人家,用不起炭盆,眼下都是在灶间熬到吹灯再去歇息。官人一路受冻了,快来灶边暖着。”
言罢,一面往院里去栓曾纬的马,一面吩咐胭脂赶紧再做碗热饽饦。
曾纬微笑还礼,步到简陋的饭几前,在姚欢对面坐下。
他等待片刻,没等来女子主动开腔,似也不觉尴尬,只侧过身去,摊开双掌,对着火灶烘烤,又揉揉搓搓,喃喃道:“此地,确实比城中冷多了。”
姚欢将雀肉饽饦汤碗推了推,淡然道:“你吃吧,我没动过。”
曾纬转过头盯着她,嗓音益发低柔:“吃不下么?”
姚欢不语。
曾纬道:“师师姑娘说,是有禁军来毁田?”
姚欢“嗯”了一声。
恰好王犁刀拴马喂料后,转回灶间来,接过话茬道:“回官人,带人来闹的是个指挥使,打着明年三月金明池演武的名头,说是殿前司看中姚娘子租的这片官田,要演练骑步军的阵营。”
曾纬愠怒:“胡言!金明池演武都是战船与水军,何时用到骑步兵士了。如此拙劣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