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末,张阿四恭恭敬敬地立在襄园门口。
没多久,简雅厚实的乌木门开了,曾纬风姿卓然、步履潇洒地,送客出来。
国史院编修官邓洵武,裁造院监蔡攸,今日都来襄园,观赏官家赐给曾纬品鉴几月的山水画,郭熙的《双松水阁图》。
张阿四一见,忙麻溜儿地招呼自己带来的几个兵卒,去将巷口摆着浆水摊的小贩赶开,好让贵客们的马车畅通无碍地行到大街上。
蔡攸盯着张阿四:“咦,你这小校,这般机灵麻利,怎地倒像专门给曾御史府上办差似的?”
张阿四殷殷道:“小的调来本厢半年,这条巷中的贵人们,对小的都很照应。原本巷口不许设摊,但小的看百姓可怜,不忍一时就轰走。今日曾御史设宴,小的自要侍候在襄园门口,官人们启程回府时,小的就能即刻命人疏通道路,不好阻塞了官人们的大车。”
站在蔡攸身边的邓洵武,亦饶有兴致地打量了几眼张阿四,扭头与蔡攸道:“大郎,莫看他年轻,你我天天进出皇城,见到的殿前诸班直军校,也没几个有他这般好眼色的。”
邓洵武今年已快四十岁,其父邓绾和蔡卞、蔡京一样,都是王安石的门徒。就算邓、蔡两家没有合着伙儿在边关放贷的交情,四十岁的邓洵武,仍将自己视作蔡攸的平辈,对这个才二十岁的蔡京长子,说话十分客气。
曾纬这些时日,诸多衡量盘划,已决定去做蔡家的女婿,故而在同文馆尽听蔡京调遣,在闲暇时常与蔡攸交游,还经了蔡攸的引见,同邓洵武热络起来。
曾纬知邓家有边臣渊源,邓洵武不仅有个庶出的弟弟扎根环庆,另有堂弟因了军功,如今在殿前司供职。
他遂指着张阿四,向邓洵武打趣道:“邓舍人这般看中他,不如向令弟举荐他入殿前诸班直?”
殿前司,乃大宋禁军“三衙”之一。
殿前司下头,又分为殿前诸班直、殿前诸军。
“殿前诸班直”是天子禁宫的卫戍警卫部队,“殿前诸军”则只是驻扎开封城的禁军。
因此,曾纬所说的诸班直,比张阿四目前所在的诸军,地位高得多。
却见邓洵武作势将脸一虎,对曾纬嗔道:“四郎莫再乱喊,什么舍人不舍人的,愚兄目下可是遵了官家诏令,一心为先帝修史。”
因了蔡卞、蔡京的关系,埋头修史的邓洵武,最近再次进入官家的视野,被单独诏对了几次,朝中传闻赵煦要升他做中书舍人,故而曾纬今日于这家宴喝酒的私下场合,早一叠声地叫了好几次邓舍人。
待马车和仆从们走远了,曾纬回过身来,淡淡对张阿四道:“进屋与我说话吧。”
张阿四屁颠颠跟着曾纬来到院中,禀道:“小的在竹林街很有几个相熟的禁军弟兄,我家欢姐……哦不,姚娘子最是好心肠,平素常招呼他们进屋吃炊饼饮浆水。”
曾纬打断他:“废话少说些。”
“是,是,”张阿四继续道,“邵家那个姓叶的小养娘,确实常去找姚娘子,但二人都是去后屋说话,外头人听不见。”
曾纬黑了脸,又问:“她平日里,与旁的男子打交道吗?”
张阿四眼珠转了转,道:“官人,小的斗胆说一句,如樊楼东家的三公子之流,姚娘子岂会看得上?开封县那个帮她雇人养虾的王犁刀,更不可能入得了姚娘子的眼。”
“那你觉得,待邵清回来,你家欢姐儿看得上他吗?”
张阿四端出十分诚恳的溜须拍马面孔:“姓邵的,给官人你提鞋都不配。”
曾纬鼻子里哼一声:“你莫小瞧了姓邵的,他对欢儿淫心不死,又擅徐徐图之的门道。”
张阿四道:“他徐徐,官人就快快,官人捷足先登,他还图个屁。”
曾纬剜他一眼:“你以为我不想?你家欢姐儿是个性子烈的,我不是与你说过,上回她不愿意。”
张阿四促狭一笑,道:“小的给官人出个主意吧。”
“嗯?什么主意?”
“方才那位邓官人,他家中兄弟,不是管着殿前司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