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过端午,白昼里渐渐热意蒸腾。
宫里除了太后、太妃、皇后和有份位的娘子们,旁的女人,从官到婢,去哪里都要走路,不能坐肩舆。
好在,大宋皇宫不过是在唐末宣武军节度使军府上扩建,周长也就五里,从内廷到外朝办事,算不得路途遥遥。
这日近午,张尚仪走去裁造院的路上,碰到了官家赵煦的两位美人在池畔观景聊天。
尚仪是宫中的老资格女官,谁人不知她受高、向两位太后喜欢,且是官家的内廷帝师,故而,不等尚仪上前打招呼,两位美人倒已从树荫下走出来,与尚仪见礼。
张尚仪的目光落在她们手中的竹筒上。
筒子里,还插着一根麦管。
“这是何物?”张尚仪笑吟吟道。
“是那胡豆娘子姚氏做的冰雪苦饮子。姚氏仿照温盘,做了这内外两个嵌套的竹筒,夹层间是冰块,内桶里装上加了蜂蜜和陈皮的胡豆饮子。”
折美人一面讲解,一面将竹筒凑到张尚仪跟前给她观赏。
种(chong,第一声)美人在一旁,咬着麦管、啜饮着冰咖啡,也莞尔道:“我和刘贵妃一样,怕苦味,又贪凉饮,姚氏这法子甚好。尚仪回头也这般喝,酷暑里逛园子,亦不觉得面上有汗。”
折美人睨她一眼,打趣道:“噫,什么叫作‘和刘贵妃一样’,你我何来资格说这样的话。你阁子里上一回接驾官家,是何时,还记得起来吗?”
种、折二位美人,都来自世为武将的家族,进宫得个封号,不过是天家给武臣的荣誉。她们平日里仿佛摆设般,无聊之余,常一道玩耍,彼此揶揄取笑惯了。
二人样貌粗犷,更学不来后宫其他娘子们温婉柔雅的性子,加之平时觉得张尚仪最是随和好说话的女官,故而在她面前说话也不太忌讳。
张尚仪佯作皱眉,嗔道:“两位好歹也是内廷的娘子,虽不至困于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但一边走路,一边咬着这么个杆子吃吃喝喝,成何体统,仔细太后与太妃瞧见了。”
折美人仍是嬉皮笑脸:“尚仪教训得是。可那日在桥上喂鱼,官家正好过来,瞧见我们姊妹拿着冰桶喝饮子,也觉得有趣,还说姚氏巧心思,因离着讲筵所不远,当即就让我的宫人跑去要了一杯来。官家也是这般与我二人一样,咬着麦秆,喂鱼,开心得很。”
张尚仪眼神一闪,一边福礼一边道:“哦,好,官家开心,就好。我还有差事要办,向二位美人告辞。”
……
裁造院深处。
张尚仪正在检视向太后要的帕子。
她当年在隆佑宫当差时,就执掌太后的常服罗帕,深谙向太后所钟意的简淡清素纹样。
即使如今官至内廷尚仪,向太后仍爱让她来裁造院取东西,把一把关。
两个小黄门步履轻悄地进来,将菜肴汤羹小心地摆好,又躬腰退下。
蔡攸去铜盆的井水里净完手,一脸殷勤地给张尚仪盛了碗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