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十点来钟,杭城飘起了小雨。烟雨如丝,落在车玻璃上一点声音都没有,但分分钟功夫就能把玻璃抹得模模糊糊,叫人看不清外面到底是什么。
然后,周市长就把车窗放了下来……
“你看,那片楼原本是我们前年计划要弄的一个重点工程,结果都修得差不多了,开发商突然跟我们说没钱了,银行贷款也借不到,预备要买的人现在也不敢买。还有些更倒霉的,就是前年这块地刚开发的时候就花钱买了的,有些人家里人多,看这里房子也不算贵嘛,就一口气买了两套、三套,想打通了一起住,不过不贵,那也是拿出了大半辈子的积蓄买的。
结果你瞧瞧,房子建不好,花了钱的拿不到房,想买房的人又不敢买,开发商又没有钱,那些给开发商供应物料的上游厂商,有些本来就是赊货给开发商的,现在拿不回货款,厂子里连工资都没办法发了,也跟着完蛋。这里一小片楼烂尾,倒霉的人就一大堆,杭城像这样的地方,少说还有四五处,乱七八糟的三角债滚起来,整个杭城都慌里慌张。
现在我们这边,每天老有老百姓去下面区里、街道里要说法,还有盖楼的那些农民工,苦哟,忙了两三年,最倒霉的工资一分钱都没拿到,今年又到九月份了,再过几个月,又要过年,你说这些农民工怎么活?真是连回家坐火车的钱都没有,回去了也没钱过年,留下来又找不到工作。去年我们市里还想了办法,香江不是刚回归嘛,就想去请几个实力强的香江老板过来帮个忙,结果那帮要死的资本家,一来就问我们要地,烂尾楼是坚决不收。
我们没答应,就全部跑到隔壁沪城去了,沪城那帮坐办公室的还脑子搭不牢,真把地划给那个什么嘉城,那个嘉城是个什么东西,我一眼就能看出来。沪城那群人还高兴得很,有他们哭的时候。说远了,说远了,我的意思就是那群老板小气,一年挣那么多钱的人,我们这点烂尾楼要转起来,才用几个钱啊?这一片,最多再投个三千万就能建好,全市七八片加起来,最多也用不了三个亿,楼建好了一卖,那就所有人的问题全部解决了嘛。”
周市长坐在林淼身旁,笑得宛如一个干传销的。
话里话外,无非就是一个意思:求淼爷为国接盘。
林淼看着车窗外的一大片烂尾楼,雨丝从窗外飘进来,一点点落在林淼白嫩嫩的脸上,也同样打湿了林婉如那副连小马哥都痴迷的妆容——
林淼不放心小媳妇儿,把王斌和黄清清全都留在了京城,让他们跟洛漓住上一年,林婉如也随之成功地上了半个台阶,从黄清清的马仔,变成了林淼秘书办公室的副主任。
黄清清话多心眼少,林婉如话少心眼多。这会儿见老板淋雨,林婉如才不管什么杭城市长不市长的,直接帮林淼关上了车窗。林淼很淡定,周市长则很无奈。等到车外的风声突然停止,坐在后排正中间的林淼转过头来,问周市长道:“这个资金是怎么断掉的?”
周市长沉默片刻,摇了摇头,声音低沉道:“不好说,最近的理论是这几年通货紧缩,中国整体发展速度太快,生产力上来了,结果货币供应没上来。
我们每天不怎么花钱可能感觉不到,但是老百姓确实都觉得物价很低,但是这样的话,企业生意就难做,因为做什么都没有利润,干脆就把钱又投到股市里去了,结果这两年不知道怎么回事,股市也不景气,可能是96年的后遗症,我不是说这是你的错啊……”
周市长意识到貌似说错了话,赶紧诚惶诚恐跟淼爷道歉。
林淼淡淡嗯了一声,说道:“我知道。”
周市长观察着淼爷的脸色,又小心措辞地继续往下说:“反正这么一弄呢,就是市面上流通的钱越来越少,那些银行吧,也知道企业缺钱,就拼命想多放贷。但是一拼命放贷就得一边拼命吸储,你一吸储,利息一高,老百姓就拼命存钱,钱也不花了,就想再多赚点。银行原本这么来一手,是想救市顺便自己也赚点钱,结果不救还好,一救还特娘死得更快!”
周市长说到激动处,忍不住爆出了粗口。
林淼听着点点头,叹道:“这个问题确实不好解决。”
周市长却连忙道:“解决还是好解决的,只要外面有人帮忙就行。其实我们市里也是想救一下,但是市里有市里的难处,今年这么大的台风,还有大洪水,到处天灾**的,需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了,实在是腾不出手来。
这个楼从今年年初烂尾到现在,快八个月了,杭城不少老百姓是叫苦连天啊,大家明明谁都没有错,老板也没跑,人力也充足,各个环节都没问题,就是缺现金,这个工作链条就转不起来,好端端一辆汽车,油箱里没油跑不动。再这么拖下去,我怕就不光是影响经济的问题,那就是社会稳定的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