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弘历说完了,就哈哈大笑,还拉扯着宁樱的袖子道:“额娘,你说这姜肱是不是读书读的太多,把脑子都给读傻了?三个大男人哭哭啼啼,争相送死,却无一人设法一搏——连死都不怕,还怕搏斗么?
而且,他这算是运气好,遇上一个尚存良知,没有泯灭人性的强盗;若是十恶不赦之徒呢?他闭口不言强盗之罪行,也不告官府去抓捕,岂不是纵容了强盗逍遥法外,再去伤害下一个无辜之人?”
……
“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你还记得这么清楚。”宁樱大概有些明白弘昼的心思了,凝视着小儿子,微微叹息道。
弘昼垂目,灯火之下,他脸上的忧郁更浓重了:“额娘,儿子年纪虽小,却也不是无知稚童了,哪里看不出弘历哥哥的心思?可是人非草木,纵然知道弘历哥哥有意而为之,日日面对如此贬损言语,儿子亦是难过。”
弘昼低声接着往下道:“除了难过、畏惧……儿子心中更多的是悲哀!每当夜深人静之时,儿子总是想着……想着从前孩提之时,咱们在王府里,额娘左手牵着弘历哥哥,右手抱着儿子,宛如昨日!虽然比不上姜肱兄弟大被同眠,总也称得上兄弟亲睦友爱,其乐融融!”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悲哀地道:“可儿子万万没有想到——弘历哥哥竟然这般没有自知之明,他怎么可能越得过弘晖哥哥呢?又怎么来得及越过呢?”
儿子一直没有对额娘明言,默默受着弘历哥哥这般冷言冷语,说到底,还不是盼着弘历哥哥折腾一番,碰壁失望,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之后,终究能收敛心思,回头是岸——便如姜肱不言遇掠,盗悔还衣!”
他说到这儿,小嘴一瘪,终于忍不住流泪下来了,抽噎着道:“弘历哥哥不明白的道理,儿子却是明白的。更何况,儿子与弘历哥哥是亲兄弟,若是阋墙起衅,额娘您……该多么伤心!
儿子记得皇阿玛登基之初,额娘便对儿子们告诫过:皇阿玛虽然是阿玛,可也是皇上。儿子们虽然是他疼爱的儿子,可也是臣!皇阿玛最见不得的便是兄弟相争,觊觎皇权这种事儿,弘历哥哥对着弘晖哥哥早就颇多嫉妒怨言,若是儿子这里受了委屈,一时沉不住气,再露出行迹来,被有心人添油加醋,传到皇阿玛耳边去,对弘历哥哥和弘晖哥哥都大有不利!”
他抬起小手,用手背擦着眼泪,呜呜咽咽地道:“咱们三兄弟中,儿子是最小的,弘晖哥哥是兄长,是额娘将来的支撑,也是儿子的庇佑!弘历哥哥煮豆燃箕,难免引起皇阿玛疑心,弘晖哥哥被卷其中,未必便能独善其身,若是他们失宠于皇阿玛,额娘晚年何所依赖?儿子又去靠谁?还有宫外的三姐姐呢,咱们都是一体啊!”
他说到这儿,两条腿就在被子里一蹬,哭的鼻涕都流下来了。
直到这个时候,他这份动作才暴露了他这个年龄的稚气。
宁樱心中百味陈杂,俯身按住弘昼:“先别说了,你还在病着。”
她给儿子仔细的掖好了被子角,微微抬起头,眼中目光转冷。
弘昼年纪最小,论到懂事明大局,却比弘历强上许多。
晚些时候,听闻弘昼阿哥发了热,胤禛虽然在勤政亲贤殿一时走不开,却也心中焦急,派了人过来查看。
弘昼喝过了药,已经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宁樱守在儿子床头,伸手撑在床边上,凝视着着床上的弘昼。
别看这孩子年纪小,刚才说的那番话,核心却抓的很准——“夺嫡”是万岁的大忌。
“嫡”可以由他来“定”,但是不能“夺”。
不可以!
宁樱站起身向外走去,伸手用力的推开了暖阁的门。
婷儿正守在门口,只听主子一字一字地道:“着人去请三阿哥来水木明瑟,现在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