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医这么一边说着,一边就抬头紧张地看着四阿哥的脸色。
苏培盛站在四阿哥身后,低头就瞥见了一眼茶盏中漂浮的茶叶——很寒酸的品色。
若是四贝勒府里,主子身边有头有脸的大婢女、大太监,恐怕也未必看得上这样的茶叶。
但这估计已经是顾府中最好的茶叶了。
否则也不会拿出来招待四皇子。
窥一斑而知全豹——谁能想得到,这位当年堂堂的礼部尚书,致仕之后,竟然潦倒如斯!
回来的马车上,苏培盛小心翼翼地看着四阿哥,低声就道:“爷,奴才瞧着顾大人身边服侍的人手委实还是少了些,不如等回了府,奴才再挑几个机灵的小厮,给爷过目之后,送过去吧?”
四阿哥神色沉重,抿着嘴无声的点了点头,随后又紧追着嘱咐了一句:“人不必太多。”
苏培盛知道这是四阿哥生怕给顾师傅造成心理负担,于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四阿哥此时的声线冷硬漠然,只有长年陪伴在他身边的苏培盛——才听得出那嗓音里流露出的情谊。
一阵冷风灌过,四阿哥挑起了车窗帘子,向外看了一眼——狂风夹杂着碎雪,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遮挡住了地上零星的彩纸灯火屑。
都是过年里,百姓欢腾庆祝后留下的残迹。
四阿哥忽然就想到了方才在老师家里——那冰冷的内室。
只有很寒酸的一个火盆——火苗竭尽全力的舔舐着盆边,仍然温暖不了室内。
顾师傅就这样裹着被子缩在病榻之上。
如果连这样清廉为官,两袖清风,毫无私心的人,最后也只落得这么个下场。
那么在这看似一片清明的朝堂上,未来,都会是些什么人……来做中流砥柱呢?
马车在贝勒府门口停下。
四阿哥下了马,却没立即进府。
他回头远眺京城的地平线。
天幕残阳如血。
……
从二月到三月,尽管四阿哥胤禛已经努力为顾师傅找了最好的医生,也一趟趟的送去了最好的药材和补品,然而顾八代的身体依旧如落下山的夕阳一般,一天不如一天。
他的身子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竭了下去。
四月头,顾八代病逝于顾家府邸之内。
顾府一片素白。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位大清曾经的勇士,竟然连死后安葬之费都拿不出。
四阿哥亲自出面,为老师料理了丧事。
这件事在京城内传为佳话——文人名士之中,人人都道四阿哥尊师重道,仁孝守义,是个不折不扣的君子。
一时之间,这风头竟然盖过了八阿哥。
……
也因为顾师傅病逝的事情,四阿哥想起师生情谊,整个四月里,都没怎么往后院去。
偶尔过去的时候,也就是看看宁樱和孩子们,陪着他们一起用一顿晚膳。
三格格还小——襁褓中的奶娃娃,哭笑都由不得自己——这倒是无妨。
但是弘晖就不一样了。
宁樱事先就嘱咐了弘晖:“晚上你阿玛过来的时候,别粘着阿玛,也别这么笑得太开心。”
弘晖眨着眼睛望着宁樱,伸手抓了抓小脑袋,就不太懂了:“为什么?”
他委屈巴巴地互相扭着小手:“我可想阿玛了,我看见阿玛,就是会开心的呀!”